当时他真的觉得芳质果然旺叶家,因为先帝大行之时,难搞的大长公主不在。他手眼通天,利用各方势力的绞着和私欲,就这么生生推九哥儿上了位。
如今,他也是国丈了。
可是这么锦衣玉食的供着,这么小心翼翼的栽培着,怎么就没让芳质和路儿知道点人生疾苦?甚至,都不知道一些常识?
“何不食肉糜”的滋味,他终于尝到了!
是芳质太顺了,从来想要什么就能得到,所以如今只会以势压人。而她之前斗倒的那些女人们也太弱了,以至对上大长公主,芳质习惯性的还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急切,不懂瞻前顾后,还不考虑后果!
“芳质,你可知天花之症是什么?”怒火爆发之后,叶良辰只剩下无力。
“烈性疫症,可传人,传上的人很快会死,药石无救。父亲,我就是想要赵平安死。她若不死,就会一直和我做对,我已经不耐烦慢慢对付她了。”叶贵妃咬着牙根说,“就算她命硬,病不死,也得把这事栽她身上,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若不是赵平安,她不会窝在这个地方,做点什么事都要前思后想。她该早早坐在丹陛之上,珠帘之后,真正做大江国的第一人!
都是赵平安!都是因为赵平安!
“你只知天花能死人,却怎么不知道这件事牵连甚大,有多可怕!”叶良辰想伸手拍桌子,可手边没桌子,于是啪的一巴掌,招呼在自己脸上。
“我知道啊。”叶贵妃被父亲的举动吓了一跳,辩解道中,“不可怕,我还不拿来对付赵平安呢。父亲放心,我让哥哥暗中寻找患病人,还是从嫂子外家的药铺子里,这样绝不会被人发觉。一路之上都小心小心再小心,不让那病患接触旁人,这样就绝不会让旁人染上,只把那个宫女小小与他关在一处罢了。”
想了想又说,“当日那个宫女冒犯于我,我在她脸上扎了簪子。看到她脸上斑斑点点的血印子,立即就想起烂了的痘疤,福至心灵才心生此计。就算后来把小小同那病患关在一处去,也只说让她侍候,并没有泄露一星半点的实情。”
她根本不知道,她那“自私自利,冷酷无情”只求自保嫂子早把她和整个叶家卖了,而且还毫无悔意和愧疚。
“那个病患呢?”
叶良辰昨天被穆远的强势和霸道气得肝疼,得知实情时又惊又怒又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随后,只顾着迅速安排善后之事,居然这时才想起问。
“已经死了,烧成了灰,还给深埋了。”叶路接过话,有点得意自己的手段了得,“之前护送那病患来的人,我也已经全部秘密处死。现在,即不会通过他们传人疫症,又可以死无对证,赵平安要想翻身,就得去地府找人对峙呢。”
听叶路这么说,叶良辰才被无奈压下的怒火又升腾起来。他反身,狠踹了叶路一脚。难得他一介文臣,动作居然能如此灵活。
叶路被喘得一个趔趄,有些无辜的望向父亲。
他明明做得很好呀,为什么还挨揍?!他甚至没有大嘴巴,只向一个心腹师爷都没透露过详细,让对方给他出出主意。虽说那师爷最后吓跑了,量他一介老书生也不敢出去乱讲。
“你这个孽障,从小读书不成,习武不成。”叶良辰指着儿子的鼻子骂,可是因为在宫里,就连这骂也不能大声,“长大了,我好不容易为你安排了官职肥差,平时坐衙也有厉害的师爷帮手,结果就让你变成了个废物!你,你们……”
他又指指叶贵妃,“当年惠州的事,你们也不是没听说过。这病可是一传十,十传百的呀,根本防不胜防。就算病源来自你们嫂子的外家,可楼家是商户,见利忘义之徒,怎么可能不为自保供出实情?”
“他敢?”叶贵妃一梗脖子,“若出卖咱们家,以后还在不在大江国混了?”
“这事若不能善了,动摇了国本,以后你,我们整个叶家还能不能在大江国混,都是未知之数。”叶良辰见一双儿女还没有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
“怎么就动摇国本了?”叶路只觉得被父亲踹过的胯骨火辣辣的疼,于是不满的咕哝。
蠢啊,真蠢啊!他居然生出并教养出这对蠢货。
第140章 家学渊源
不,是他愚蠢!
他就不该不甘心叶家后辈无力,费尽心机让蠢货掌权,还能胡作非为。
说到底,最蠢的是他!
当初若抱残守缺,不那么急切,缩着脑袋当鹌鹑,精心培养第三代,说不定叶家还有点盼头,胜于现在面临被牵连到生死未知的地步!
“这个病如果如此好防治,还叫什么大疫之症?当初惠州又怎么落得个焚城的下场?那是死了多少人哪。”他几乎捶胸顿足,“我只恨你们从小养于妇人之手,比宫中的龙子龙孙还娇惯。尤其芳质,不让你沾染一点世俗之气,一心指望着你凤仪天下,结果就让你连这么点常识也不懂。”
他喘了口气,“此症在你不经意的时候,就不知道染了什么人,而且不会立即发作。这个人有家人朋友,会出门会客,会呼朋唤友,如此就能传上更多的人。你们连这样都未必防住,何况那个叫小小的宫女放出去后也接触了旁人,甚至被大长公主带入了医官院。”
“就是掐着点儿让她撞上那宫女,然后顺道带进医官院的。”叶路一时反应不过来,还梗着脖子辩,“计相杨明的外甥,就是传说中的私生子在那里求学。若染上病,杨明会恨死赵平安。而且,赵平安不是被那些愚蠢如猪的百姓当成药仙女,活菩萨吗?就让天下医者根基的医官院因她而毁,那样即便赵平安能活下来,还能折腾,有杨明站在咱们这边,有天下医者的反感和厌恶,也对皇上,对妹妹,对叶家够不成威胁了。不管赵平安是不是先帝布下的一手暗棋,也都废了!”
他就不明白,明明一时三鸟的事,爹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对,他还真就不明白。叶良辰担心的不是后果,而是这后果根本不可控。这就像放出一个被封印多年的大魔鬼,到最后谁被吃了还说不定。
这件事,极可能会把整个叶家和东京城,甚至大江国都葬送。若真如此,争权夺利还有个屁用!大家手拉手去死,然后去阎王爷面前再玩党争吗?还是比着谁先下油锅?
更让叶良辰疑惑的是:他这草包儿子何时想通了这一大段歪理?虽说经不起推敲,但表面上像模像样,真是他自己掰扯出来的?
不过现在的他焦头烂额,哪还有心思细究,只怒道,“你们这么聪明,怎么就没想到万一这疫症扩散爆发会如何?你们以为病疾是下仆吗?想打就打,想杀就杀,一切听从安排?”
“我对哥哥说了,一定要万分小心……”叶贵妃的声音低了下来。
毕竟她只是没有医学常识,脑袋再蠢,好歹还有点,不像她哥叶路那样,脑子只有针眼大小。于是她终于冷静了些,从她父亲的暴怒中感受到了恐惧,想到了某种可能。
先前,她只知道天花可怕,却不知道天花有多可怕。再加上身在高位惯了,以为只要有强权就可以压制一切,操作一切。忘记自己只是生了皇子而已,并不是无所不能的神。
她太强烈的渴望对赵平安除之而后快,她对赵平安还有着太强烈的妒忌和排斥。这些都让她怒火攻心,选择了明知道有险,还铤而走之。
最终,她不仅是散失了理智,简直是丧尽了天良。
其实,她并不在意百姓的死活,可若是危及到她的安全,以及她现在忽然想到她有失败的可能,登时害怕起来。
“这里是东京城啊!”叶良辰几乎老泪纵横了,“身为一国之母,你可知东京城里有多少街和坊,有多少平民和商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