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2 / 2)

槐兄则翻来了广平居民户口的手册,简单翻阅,道:“宋平云狗贼家的奴仆,大都在宋狗贼死后树倒猢狲散,纷纷逃走。大抵是各自回乡。不过却也有少数留在广平的。”言罢,槐兄递过了手册。蒲先生接过,草草浏览之后,道:“不妨先从此人起。”说着,他摊开手册,手指“杨兴”的名字,道:“此人户口,本不在广平,是九年前随宋平云迁入。想是十年前东窗事发,宋狗贼连夜潜逃时带在身旁的心腹。很有造访的必要。”

言罢,蒲先生又将手册递与槐兄,槐兄记下了杨兴的住址,于是便领着我、王御使和蒲先生三人出了门,往杨兴的住所走去。

见杨兴的住所,是间简陋不堪的木屋,家中更无半点田地。蒲先生道:“想在北京时这厮与宋狗贼作威作福。如今失去靠山,再不得狐假虎威,故落魄至此。”言毕,蒲先生上前轻叩破着洞的木门。

听屋内一阵脚底踢踏土地的声音,一个矮小的男人出现在我们四人面前,他贼眉鼠眼,警惕地依次打量着我们四人,问道:“你等何人?”

蒲先生道:“四年前,当朝左佥都御史宋平云在广平遭灭门的命案悬而未决,我等特受朝廷之命前来调查。”我听得蒲先生言语,心中暗暗一惊,原来蒲先生分明在钓鱼,以验得在此飞扬跋扈的宋狗贼之身份。

而这宵小当真中计,他不假思索地答道:“悬而未决?刺客明明是那冯家儿子。他杀了落难的老爷一家,翻墙逃走!府内所有仆人都见得!谁料到李如松这睁眼瞎竟然轻易放跑了那孽种!可恨!”说着,杨兴气鼓鼓得像个河豚。

蒲先生却淡然问道,“此话怎讲?冯相如当时在南山赶路,却怎能变化分身在此动手?”

杨兴听得,不屑道:“定是冯家儿子买通了证人!哼,想他今日举人的功名也定是靠贿赂所得,哼!钦差大人,你们要好生调查,这冯家儿子的功名,肯定有假!”

蒲先生不慌不忙,继续悠然道:“既如此,说说当晚你等见闻。倘若有假,必当拿你是问!”

杨兴一听,忙赔笑道:“诸位老爷亲自前来,小人所言怎敢有假?当晚我们听得叫喊,连忙出门查看,正看见冯家儿子提着雷教头的脑袋,翻墙逃跑哩!随后我等报了官,一同去他住所寻找,见他早逃之夭夭,才往南山抓得这孽种。”

蒲先生反问:“你等又是如何得以肯定,翻墙逃走之人是冯相如?”

“一模一样的衣服啊!”杨兴焦躁地答道,“冯家儿子那套百年没得换的破烂衣服,我等怎不相识?哼。”

蒲先生冷笑道:“仅仅见得衣装,又何以如此推定?你等可见得面目?”

杨兴却不甘示弱答道:“那身破烂衣装,全县仅有那孽种穿得。全家人早认得熟。”

见无从以此再问,蒲先生便道:“既然衣装记得清楚,当晚之事怎会相忘?且与本官速速道来,还你个说辞。”

“老爷,如此冤案,小人怎会相忘?”杨兴油嘴滑舌道,“那晚,正如往常,老爷和雷教头又只顾对饮。雷教头高谈阔论,吹嘘从军打仗的经历,边炫耀自己本事,边拍老爷马屁。唉,哪承想老爷竟然真好这口,对他那些狗屁大话信以为真。雷教头这等只有遭刺客砍头本事的酒囊饭袋,真不知究竟是如何混进本府的。我们这些见多识广的仆从哪受得了听他吹牛?只是见老爷在兴头上,又不好打断,只得各自叹气睡去。”

“只讲正事,勿言其他!”蒲先生威严催促道。

“是是是,依大人您的意思!”杨兴嘴上敷衍着,却是副愤愤不满的神情。他又道:“夜里,本应酒囊饭袋负责守夜。可不但老爷被杀了,酒囊饭袋还丢了自己的性命,真是个不中用的家伙。”杨兴恨恨地说。

“没有什么本领,却要他来守夜?宋平云若是此等昏庸之辈,那你们又怎得入府的?”我不禁反讽道。

杨兴听得,顿时有些尴尬,他抓耳挠腮,赔笑道:“这厮却也有些功夫。他在事发前几个月,前来家中应聘保镖,当时技艺冠绝全场,甚至叫嚣着要一人同时与三名其他应征者较量,当真没过几回合,雷教头将三人统统打翻在地。老爷当即高兴得合不拢嘴,花了三倍的薪金把他留在了本府。这雷教头虽有些功夫,却是十分好斗张扬,喜欢惹是生非!守夜工作,本应四人一同,岂料他与老爷熟识之后,竟大言不惭地吹嘘,有他一人足矣。我等下人知他本领高强,无法违逆。但那四名镖客怎能轻易答应?这不是,他又一人单挑了四名镖客,将两人打成残废,一人重伤。可气的是,老爷竟然纵容了他这暴行,反倒夸他神武!竟然当真依他的意思,留他一人在院内守卫。剩下的镖客气不过,却无计可施,只得一怒之下离家不顾,老爷竟然也丝毫没得表示。这不,正是因雷教头的夜郎自大,竟被冯家那窝囊儿子所杀,还害得老爷一家和香儿丢了性命!”言罢,杨兴不住唉声叹气。

“继续说案发当晚的来龙去脉。”蒲先生不耐烦地打着官腔怒道。

杨兴听得,顿时惊得连声道“小人知罪”,随即讲:“当晚我等正在酣睡,却在梦中听院里传来一声打雷般的惨叫,那大嗓门,一听便知是雷教头。这厮平日里嗓门就大,被砍死的时候更大。只不过喊得响有什么鸟用?还不是照样给连肩带背砍成两截?”

“休要多言闲话,讲正事!讲清你当晚所见!若再喋喋不休,休怪本官无情!”蒲先生愈发忍无可忍地吼道。

杨兴唬得连忙跪倒在地,磕头求饶。看他那副喜怒无常、窝囊又跋扈的人模狗样,真是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