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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桂倒也罢了,她知道月桂不是她能撼动得了的人。
那毕竟是皇后娘娘的陪嫁女子,是皇后娘娘的额娘亲手从她自己个儿母家那边挑来的,是皇后娘娘最为信任的心腹。
可是她终究年轻,这便也曾不知天高地厚地跟月桂明里暗里地冲突过好几回……
只是月桂并不肯当真与她计较,便是好几回两人面儿上都有些僵了,可是回头没过几天月桂就主动与她先缓和了,倒显得她年轻不懂事,反倒越发显得月桂这人宽厚去。
月桂甚至都从来不到皇后主子跟前告她一状去……
所有这宫中女子互相争斗的手段,月桂面对她的挑衅,却从来都没给她使过。
她渐渐的也颓丧了,越觉这样挑衅下去,便只显得自己的刻薄和小家子气,反过来越发显得月桂好去。
——这是她能从四喜的眼睛里看出来的。
她越是挑衅月桂,她反倒越是将四喜给推得越远,而让四喜倒与她越加疏远了去!
这样适得其反的事儿,她自然知道不能再办了。
可是她心下有火,那火越发吞噬着她的五脏六腑去——她不仅仅是为了她自己,她更是为了四喜啊!
她不是盲眼之人,她看懂了四喜看月桂的眼神有多久,她便也瞧出来四喜的失望有多久!
月桂她,始终在回避四喜,甚至连四喜的目光都要故意当做没看见!
无数次,她远远地看见了四喜面上、身上的落寞。
她知道自己心眼儿小,小到见了这样的事儿便放不下。所以她要争,她要吵,她恨不能让月桂经过她的吵闹,反过去知道珍惜四喜也好啊!
可惜,几年过来,她所有的一切都没有结果。
她知道她真的不是月桂的对手,她认输。
可是……她能服了月桂,却不等于她还要服了月柳去!
作为也是一步一步有机会走到皇后主子面前来的小女孩儿,她瞧着月柳,就像瞧着当年她自己的影子。月柳与她的经历相似,但是性子却是不同,月柳更为活泼,爱笑。
因四喜宫中总管太监的缘故,月柳也有上赶着讨好四喜的意思,故此时常叫她瞧见月柳冲着四喜甜甜地笑……
许是因为四喜承情,或者也是觉着月柳性子活泼的缘故,四喜便也爱与月柳说话儿。月柳先时的差事就是照看皇后娘娘宫里的鸟儿,因鸟儿都挂在廊檐下,这便叫月柳时常有能登上台阶儿来的机会,四喜便也时常过去借着逗鸟儿,跟月柳说说笑笑。
他们俩那样的相视而笑的模样儿,深深刺痛了她的心去。
四喜他……仿佛已经许久都没有在她面前那样开心地笑了。
故此,她心下便生了枝节,结了疙瘩去。她便是动不了月桂,甘愿服输,那她难道还动不了一个月柳去么?
只可惜,她想要的主意,竟在皇后主子这儿给打回去了。
原本以为必定不可能发生的事儿,却还是发生在了她的身上,皇后主子竟然真的肯将身边儿伺候的头等女子拨给了如贵人使去!
如今,她的颜面扫地。她都能想象得到,在储秀宫内外,她都已经成了一众女子、妇差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沦为了笑柄去。
可是她其实不在乎。
她真正在乎的是——倘若来日等如贵人离开了储秀宫去,那她就也得跟着如贵人一起离开!
那到时候,便再也回不到这般同一个屋檐之下朝夕相处的时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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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赴雍和宫、火神庙等寺庙拈香礼毕,回宫来。
廿廿便也跟着暂且搬到养心殿后殿东耳房去住着,将储秀宫暂且留给和贵人,也免得她初来乍到的不自在。
这日等皇上忙完了过来,廿廿陪着皇上用奶茶,这便含笑道,“倒有件事儿,我以为皇上心下有数儿,可是等了好些日子,也没见皇上提起来。那我便得尽中宫之责,在皇上面前唠叨唠叨了。”
皇帝放下奶茶碗,伸手过来握廿廿的手。他的掌心还存着奶茶的余温,又不烫,刚刚好。
“嗯,你说。”
廿廿浅浅地喝一口奶茶,因心里存着事儿,这便没留神那奶茶在她左右嘴角上各留下一撇小白胡子,使得她如一只慵懒又馋嘴的猫儿一般。
她这般不自知的娇憨之态,惹得皇上忍不住轻笑,想着伸手去给擦了,却又有些舍不得。
皇帝心中异动,又怕叫人给瞧见,忙扭头去左右看一眼。
月桂忙忍住笑,低低垂了头,就当什么都没看见,只伸手拉了月柳一把,两人赶紧鸟悄儿地退到隔扇门外去了。
皇帝这才松快了,赶忙躬身过去,凑上了嘴儿,替廿廿将那两撇奶皮子小白胡子给裹掉了去。
廿廿一呆,随即会意,已是含羞却又愉快地笑开。
“……我比皇上年岁都大了,皇上的胡子还是黑的,我却是白的了。”
皇帝忍俊不已,掐掐廿廿面颊,“哪儿像个皇后的样儿,嗯?”
廿廿作势掐腰道,“我是这天下人的皇后,是天下人之母,可唯独不是爷的呀……”
皇帝大笑,“还行,虽说脑子变笨了些儿,不过还没弄差辈儿了去!”
廿廿红着面颊,却是眸光晶璨,“我就是刚确定有喜脉的时候儿笨了些日子去,可这些日子来已在慢慢儿恢复了呀,皇上还说我笨?”
皇帝大笑,攥了攥廿廿的手,“这时候笨点儿好,不耗费心血,你便将那点子好心血啊,都留给咱们的孩子去吧。”
廿廿便也笑了,“皇上说得对,那是自然。”
两人相依相偎了好一会子,皇帝才帮廿廿归拢着零散了的鬓发,轻声问,“方才你要说什么事儿来着?说罢。”
廿廿柔颈轻垂,缓缓道,“我想提醒皇上的是……如贵人的位分,是不是也该进一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