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 / 2)

我屏息凝神,不敢动弹,怕一动,弗拉维兹就要离我而去。

他的手时轻时重掐着我的肩膀,薄唇里泄出的急促喘息喷在我的面上。

我的肩头被他掐得疼痛,胸腔里一阵阵发堵,把洒了半瓶的水颤抖地递到他唇边,“喝水,弗拉维兹……”

“不,不喝!”他夺过水瓶狠狠扔掷出去,俊美的脸孔因过分用力而微微扭曲,吼声嘶哑得不似人声,单薄的身躯里好似突然挣出了一只野兽。我被他惊得僵住,继而腰被他一把搂在怀里。他太瘦了,手臂的骨头铬得我脊椎生痛。

“我的阿硫因……你害怕了吧……我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根本不能保护你。”他努力平复着呼吸,浅金色长发丝绸一般轻柔的披覆在我身上,像一团绞缠着溺水之人的水草,让我几欲窒息,也使我不由沉溺。

我深嗅了一口他身上馥郁的迷迭香,坚定的摇了摇头,环住他修长的脖子,低声道,“我会变强的,将来会保护你。”

“不,你会离开我,像所有人一样。”他自嘲的笑了一下,身体抖得如风中残叶。我拼命的摇头以示我绝不会如此,他冰冷的手指忽而一紧,嵌入我的发间,一路顺着我的脊椎摸下去,使我通体发麻。

耳边他的声音暗哑得几不可闻,“你要证明你绝不背叛我……”

“我发誓,以诸神的名义………”

我盯着神像一字一句的赌咒,还不待我说完,他的手就从我的袍下滑进去,我的脚踝被他猝不及防的抓牢,他低下头,嘴唇凑上我的脖子。我被灼烫了似的浑身一颤,一瞬间惶然失措,下意识的推拒着他,手脚却发软得厉害。

“我不要你发誓,我的阿硫因,我只要你证明………”他狭长的眼极暗,在夜里闪烁着凄冷的蓝光,像一只因濒死而绝望的孤狼,亟待汲取我的血肉,“用身体证明……”

“弗拉维兹!”我惊叫道,试图推开他。

他把我的双手抓在头顶,病躯不知从哪爆发出一股怪力。他低下头,疯狂的吻咬着我的肩头,一只手向我的身下进犯。

恐惧扼着我的咽喉,让我说不出话来。弗拉维兹就像是我的神,把我从地狱里救出来的神,我一点不相信他会做出任何伤害我的事。但此刻他就在那么做。

我发起抖,抖得比他还厉害。挣扎从他身下爬起来,翻过身想要逃跑,又被他抓着腿拖回去。他光滑的胸膛散发着高热,身体滚烫得像在灼烧,

坚硬得可怕,如同一把能毁了我的凶器,吓得我大声叫起来。

像是被我的喊声所撼动,他犹犹豫豫的松开了手,力气骤然卸了,身躯从我背脊上歪歪垮塌下去,好像一截断裂的朽木。

我立刻把他推了开来,仓皇地从他身下爬坐起来,跌跌撞撞的后退。他的神情在月光下变幻莫测,眼底浓郁不清的情绪在翻涌,近乎泫然。而后他朝我伸出手来,似乎想要把我抓住:“我求你,别离开我…阿硫因!”

我本能的躲闪了一下,他抓了个空。

就这么一瞬,周围的景象霎时间变了。

我不再站在神殿之内,而恍然一下子到了神殿下漫长得似乎无知无尽的阶梯上,重复着那个令我终身难忘的夜里的疾奔,竭尽全力的冲向前方那正燃烧着熊熊烈焰的神殿里。短短几步路,仿佛穷尽了一生的气力。

一切都来不及了。

凶猛的火舌以燎原之势袭卷了整个神殿,火光铺天盖地的吞噬一切,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我的神明、我的救赎、犹如神子一般的那个人影,转瞬之间就被火焰吞没,化作一个扭曲佝偻的人形,在滚烫的火海之中朝我伸出一只焦黑枯槁的手来,仿佛冥河里死不瞑目的亡灵那样绝望而执着的姿态。

“弗拉维兹……弗拉维兹!”

我歇斯底里的哭喊着,跌跌撞撞的朝他冲过去,手里抓到的却是一把焦炭似的灰。

“啊……啊!”

我大吼着睁开了双眼,浑身冷汗涔涔。

意识到自己再次梦见了弗拉维兹,我捂住了头,整颗头颅胀痛欲裂。大脑昏昏沉沉,恍惚之间,我似乎还跪在那遍地焦尘的神殿里,拥着他的骨骸,跪在神像前悔恨的嚎哭,期冀天上的神诋把他还给我。

我忏悔我不该一时赌气离开神殿,把拖着一副病躯的弗拉维兹单独留下,将他的赌咒当作气话。我那时在朱庇特1神像面前大声起誓,如果弗拉维兹能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假如让他死而复生,我宁可用一生的自由来交换,被他锁在身边,永生永世。

然而神灵自然没有回应我。这就是我一生的罪咎。

为什么……又会想起这个我曾恳求巫师使用催眠术令我遗忘的梦魇呢?

忘掉它吧,阿硫因!你不是曾发誓要抛却过去的自己了吗?已过去了七年之久,也许现在即使弗拉维兹再死而复生,现在的你还会兑现那个毒誓吗?以一个忠诚的波斯军人、一个虔诚的琐罗亚斯教信徒之身?

我扪心自问着,却无法得出准确的答案。双手情不自禁地攥握成拳,我指甲刻进自己的掌心里。我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强令自己进入冥想状态,过了片刻后,才清醒了几分。我嗅到自己的嘴里有一股浓烈的酒味,但不单单是酒,还有某种奇异的甘甜,辨不清是什么味道。

有人趁我晕倒的时候给我灌了什么鬼东西。

我用力按压喉部,想逼自己吐出来。可喝下去的时间似乎已经过了很久,我只是干呕了几下。手肘擦到肩头,我才发现肩上的伤口已经得到了妥善的包扎,但仍在隐隐作痛。而我的身上被换上了一件罗马式的丘尼卡2。我不禁皱了皱眉。

不得不说,这种衣服看着实在让人别扭,不但没有袖子,还只长及膝盖,露出小腿,简直像是短裙。

在我们国家,只有战俘与奴隶才这么穿,有身份的人都会将自己的身体考究的包裹起来,最好还要搭配头巾,在公众场合露出小腿与赤脚都被视作失礼。

真是野蛮粗鄙的民族!

我扯了扯丘尼卡的下摆,察觉到它的底下掩盖着我光溜溜的屁股,我吓了一跳。回想起晕倒前的一瞬,血液好像唰地冲到了头顶。

我不愿猜测某些不堪的事会在我昏迷期间发生,但那个罗马副帝尤里扬斯太像个会趁人之危的变态。听说罗马皇族子嗣大多自小从军,受军中男风影响,所以有很多都是同性恋,罗马接连不断的内乱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皇帝大多有断袖之癖,而没有后裔造成的。

我十分紧张地摸了摸屁股,感到下半身似乎没什么异样,心中一松。

“扑簌簌———”

就在这时,一阵鸟类扑扇羽翅的声音忽然从上方传来。

我抬起头去,望见一抹黑影降落在上方被铁栅栏封住的窗户外。敏锐的意识到了什么,我靠近了墙壁,随着悉悉簌簌的碎响,一个发亮的东西从我的身侧滚落下来,被我眼疾手快的伸手接住,赫然一把钥匙。

我的精神一振————我的军团真的来营救我了。

我把钥匙插入镣铐上的锁眼,却发现对不上号。

怎么回事,难道是门?

我扫了一眼四周,发现四面皆是墙壁。门竟然在我的正上方。我在一个地下监牢里。头顶的门离我有一个人身高的距离,也覆盖着一层铁栅栏,上面挂有一把粗大的青铜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