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洛吓坏了,后悔了,他做了这么多从来不是为了害死苏卉瑶,他认为只有自己才给得起她安稳的生活。早知会是这种结果,他再不甘心也会放手啊。
“好,我答应你。您别着急,我什么都答应你。”洪洛紧紧拥住了苏卉瑶,希望能够减轻她的痛苦。
就在此时,顾含风与萧薇赶到了。见到眼前的一幕,顾含风整颗心往下一沉。他将苏卉瑶揽过来自己怀中,洪洛上来要抢,被他一脚踹了开去。洪洛不放弃地想要爬回来,萧薇钳制住了他,他难以动弹,再近不得苏卉瑶与顾含风身边。
“瑶儿别怕,我们去找郎中。”顾含风抱起了苏卉瑶往山下走。
“顾郎……”之前的咳嗽本是伤了极大的元气,身体的活动让难受的感觉加剧。苏卉瑶说了这两个字后呼吸急促起来。顾含风不敢再乱动了。他跪到地上,让苏卉瑶平躺在自己怀里。
“别哭……”苏卉瑶第一次见到顾含风流泪。那泪水灼伤了她的心。她伸出手想要拭去,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顾含风见了,忙是自行擦干了泪水,握住了她的手,放在唇边,说不出话来,只能用温柔的亲吻表达自己的心意。
顾含风不是解药,却是镇痛的良药。苏卉瑶忽然感到自己又有了力气,说起话来不像之前那么气若游丝了:“答应我,好好活着,将儒儿养育成人,不要为了任何人、任何事伤到他。”
“好,都听你的。” 顾含风忍着泪,强撑出一个笑容,说道:“不过你也知道,我跟儒儿都离不开你。你要撑住,等你好了,我们就出京。记不记得,我们约定好的?”
苏卉瑶点头道:“记得……可……可我没有机会了。”
“不会,你一定会好起来的。”苏卉瑶的自弃之言让顾含风心如刀割。
“不要让在这儿以外的人知道我不在了。”苏卉瑶没有接话,而是想到了另一件事,嘱咐顾含风道:“咱们不是要举家出游么,那就只当我们走了。你要安顿好赵嬷嬷,秋澜,春夏和秋冬,不要让她们为我伤心。”
“好,我会给她们安排妥善的去处。”顾含风强忍着的泪水还是流了下来。
苏卉瑶没有半点血色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顾郎,能与你为夫妻,是我的福分。可惜我福薄至此,上天只给了我们这么点的时间。我允许你再娶旁人,但不允许你忘记我,就让我……自私一次,好不好?”
“不好。”顾含风脱口而出地拒绝了:“我顾含风生生世世,都只有你苏卉瑶一个妻子,绝不另娶他人。”
红尘孤苦,苏卉瑶如何舍得顾含风为了她独守:“你……你不应我,我怎能走得安心?”
“那就留下,好好地守着我……”顾含风却是不肯松口,提出了一个他自己都明知不可能的要求。
苏卉瑶无奈道:“你总是这般欺负人……”
“是啊,我脾气坏,不通情理。你不是最讨厌我这样吗?你得赶快好起来,教训我才是……”顾含风说话间,苏卉瑶闭上了眼睛。他默然泪流了好半晌,终是不得不接受伊人已不在的事实。
“我现在带你回家。你累了,先好好睡一觉。到家了,我会喊醒你的。” 顾含风抱起了苏卉瑶,一边往山下走去,一边自言自语道:
“你不能带走她,不能带走她……”洪洛在后头声嘶力竭地叫着,顾含风仿佛根本听不见。他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了洪洛与萧薇的视线范围之内。
萧薇没想到自己的误会与自作主张会造成这种局面,自责不已,对始作俑者洪洛恨不能杀之而后快。却见他眼神呆滞地望着顾含风离去的方向,不断地重复着刚才吼出的那句话,好似对其他的人和事都没有了意识。萧薇见过这种症状,郎中们称之为失心疯,往往是在人受到了不能承受的巨大打击后便会出现。
番外2
自懂事开始,沈嫣便清楚自己与沈妍和沈辰濠是不一样的。比起他们,她更行差踏错不得。
母亲性子古怪,前一刻对着她笑,后一刻就会板着脸训斥她,动手打她也是常有之事。她一度都是检讨自己,对母亲敬而远之。直到那一次,她鼓起勇气去给母亲道歉,听见她房中落泪伤心,喃喃自语,她才知道自己的身世是那样不堪。
天晓得小小年纪的她是怎么说服了自己悄悄离开,没有哭着去问母亲。此后的年年岁岁里,她始终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这个秘密。为了不露出破绽,她不断提醒自己,她是国公府的二姑娘,不是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女。
她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为何,自己对那个名义上的弟弟有了不该有的心思。是他的笑容格外耀眼,还是自己能接触到的男子除了父亲之外便只有他了?他确实太过优秀,优秀到她明知不可为,明知不会有结果,也仍是想要为他做些什么。
借着他每年生辰送他荷包,是她所能想到的最为稳妥的表达方式。每一次,她都紧张到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膛,即便那个人对自己一直视为姐姐般地敬着爱着,也不曾动摇过她为之付出的心。此生最多只能如此,她不强求不奢望,在看到他收下荷包,冲自己微笑道谢时,她方觉着在沈府如履薄冰的日子还有些意义。曾天真如她,想当然地认为只要自己的秘密守得住,她可以永远将这份心事保留。她甚至想过,等父亲与大夫人为她许人家时,她要如何反对如何抗争。
她像个窃贼一般,将暗无天日的情思寄托于沈辰濠,生怕被人发现了去。在柳府,她也听得出柳瑜是在开玩笑,没有恶意,极度的恐惧却是教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后来想想她很是害怕,若非苏卉瑶机灵帮她解了围,闹到长辈们跟前儿去,麻烦就大了。
她没想到,沈辰濠会将荷包转送沈娆,更加没有想到的,是被她视为知己的苏卉瑶与她一心疼爱呵护的妹妹竟然早已知情,瞒而不告。她是生苏卉瑶与沈娆的气,但苏卉瑶一语中的,她最在乎最难过的,是沈辰濠对自己所赠礼物的不重视。
正是那一回,她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在自己编织的幻梦中度过了这么些年。她不是不明白自己是时候该醒过来了,她不确定的是自己还能不能抽身而退。
苏卉瑶的婚事让她觉醒。苏卉瑶寄居沈府,身不由己,她这个庶出的女儿又比苏卉瑶好多少呢?以前是她太过可笑,以为只要自己还是国公府的二姑娘,执意不嫁,旁人也是无可奈何。如今才知不可能——母亲的处境本就难为,妹妹又是庶出,婚配之事本就低人一等,自己要是随性妄为,他们会被人指指点点。她不能单顾着自己。
熄了心,敛了情,她顺从地嫁出了国公府,所幸遇到了良人。她知冷知热地对文清,心里总是难以亲近。文清分明感觉得到,可他从来没有为此而为难于她,质问过她,在自己为苏卉瑶请他帮忙时,他更是二话不说地就应下了。感激之下,她也在努力忘记那份年少的悸动,努力将文清放到心上。不曾想一夜之间,祸起萧墙。
她派去打听刘家现况的人回来报信,说是刘家给沈府送了一封信。她当即觉得情势不妙,匆匆地回了沈府,与母亲将话挑明了。母亲答应了她不与刘家往来,要求是她必须去见生父一面。
沈嫣应下了,然而,深思熟虑了一番,她最终没有亲自去见,而是派了人去给刘家送信,并给了足够他们安身立命的银钱,不料会给他们招致杀身之祸。
她曾怀疑是母亲情急之下做出的糊涂事,直到洪洛来说了顾含风的事,她顿时想通透了,即是将以前悉心相瞒的事告诉了苏卉瑶,一则不让她为了顾含风乱了方寸,失去判断;再则,她猜不出洪洛下一步作何打算,再隐瞒下去,对苏卉瑶以及顾含风而言,怕是无益。
事情再次失去控制。一个以前她从未见过的黑衣女子带来了一个半好半坏的消息。她猜中了苏卉瑶的心事,却没能阻止她独自外出。不知是苏卉瑶下手失了分寸,还是别的原因,她昏睡了不少时间。等她醒过来,事情已然顺利解决了。刘家的人安然无恙,文清带着自己去见了他们。血缘掺不得假,亲情是天性,简单一面,寥寥数语,过往所有的心结都释怀了。
见到生父时,沈嫣在想,如果当年他与母亲没有被棒打鸳鸯,自己的生活会过得比在国公府要安心得多。不过那样一来,她就遇不到文清。可见命运自有安排,不会只给你波折与苦难。在你感到前路迷茫之时,总会将希望带到你身边。
经此一役,文清待沈嫣更好。沈嫣也赫然发觉,那份年少冲动下不为人知的情愫,早在不知不觉中成了过往云烟。她庆幸自己当初的清醒,没有执迷不悟,得以拥有一份此生可遇而不求的安稳。
番外3
沈辰濠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与洪洛对立的一天。从小到大,他们亲如兄弟,无话不谈。他倾心于苏卉瑶,后来隐下那份情愫,虽是有诸多原因,更多的还是为了顾及洪洛的感受。他真心希望洪洛能与苏卉瑶在一起,尽管他提出的要求不尽合情理,他仍是答应了帮忙。唯一一次拒绝,是洪洛想要潜入苏卉瑶闺房,带她远走高飞。那太过疯狂与不现实,任是洪洛如何拜托,他都没有松口。
几经周折,苏卉瑶嫁给了顾含风,他只能感叹缘分天定,任谁也左右不得。他以为在自己的开解下,洪洛也是真正地看开了,竟没发现他从不曾死心过,还将那么多视他为亲人的人拉入了精心设好的局中。洪洛有心欺瞒,他自始至终被蒙在鼓里,文清的求助让他意识到,那个与自己如手足般亲近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变了。今朝他是太子,日后他会是皇帝,自己与他之间,会彻底变为君臣。一位君王与臣子的私交再好,都不可能会是朋友。这是他们一早注定好的路,挣脱不开。
然而,答应帮顾含风救出刘老汉并非是对洪洛心存怨怼,而是不忍见洪洛越陷越深。不管洪洛是否背弃了他们之间的情分,他都不会。他们从稚幼无知长到年少疏狂,多少次秉烛夜谈抱负理想,人生担当。那些一去不再复返的时光洪洛或许会淡忘,他却会一直记着。
文清说,洪洛为了困住苏卉瑶,设计了刘老汉一家。沈辰濠知道那并非是全部的事实,却是没有深究——既然是顾含风的安排,自然不会危及到苏卉瑶。只要能保证这一点,他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