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睁了眼,看向沈留道:“姓郭的就算去年参倒过长兴侯,若无人指使,也断不敢参到本督头上来,必定有人暗中指使他,查到了吗?”
沈留忙赔笑道:“督主英明,果然就算是在千里之外,也没有任何事能瞒得过您的法眼。属下已经查明了,都是丁渭那厮在暗中指使姓郭的,许了他事成后,保他官升三级的好处。”
“呵。”韩征轻笑一声,“果然是丁渭,他这是还不甘心锦衣卫如今只能对着我们东厂摇尾乞怜,一定要把自己蹦跶得死个彻底,才肯罢休呢?”
沈留冷笑道:“属下看他就是活够了,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竟妄想要督主和咱们东厂的强,非要作得哪日督主把锦衣卫彻底给端掉了,就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
二人口中的丁渭,乃是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本朝的锦衣卫草创于太祖时期,那也是锦衣卫最风光的时候,单是牵连万人以上的大案,当时便有好几起,也因此奠定了锦衣卫小儿止啼的赫赫名声。
可惜善泳者往往死于溺,锦衣卫也因此惹了众怒,经过经年累月的数轮大清洗后,早已不复昔日的盛况,等到韩征掌了东厂后,锦衣卫在朝中就越发没有站的地儿了。
这也是丁渭如今一心想拉韩征下马的主要原因。
东厂算什么,草创时全是一群没根儿的奴才,锦衣卫凭什么要屈居其下,仰仗其鼻息过活?就算不能也将东厂压得喘不过气来,至少锦衣卫也该与东厂平起平坐才对!
只韩征虽然把锦衣卫压得气得都喘不过来,要也掌了锦衣卫,或是彻底把锦衣卫给端了,亦是不容易。
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毕竟是御前二十四卫最重要的两卫之一,仅次于金吾卫,细论起来,从来都比金吾卫还得圣宠,且丁渭又曾当过今上隆庆帝一年的伴读,隆庆帝待他多少有几分旧情。
韩征遂淡声道:“这事儿丁渭没直接出面,一时半会儿间咱们倒是奈何不得他,那就先把账记下,杀鸡给猴儿看,拿姓郭的开刀吧,他不是想加官进爵吗?回头寻个由头,把他下了狱,赏他加官进爵吧。”
陆留忙恭声应了:“属下明白了,明儿就着手办,一定让姓郭的好生尝尝加官进爵的滋味!”
此“加官进爵”,当然非真正的加官进爵,乃是东厂的一种刑法,取桑皮纸打湿了,一层一层的贴在犯人的脸上,令其慢慢的窒息而亡,十分的痛苦,用来刑讯或是杀人不留痕迹,再好不过了。
韩征“嗯”了一声,问沈留:“还有什么要紧事吗?若不要紧,就明日再说,本督乏了,要回府去了。”
沈留忙道:“旁的都可以明日再回督主,不过姓郭的折子,还要递到御前吗?这事儿私下里已不少人知道了,属下怕扣下了,回头对景儿起来,又是一场麻烦。”
韩征静默片刻,忽然挑眉一笑,“自然要递上去,不然本督不能当众澄清自辩,皇上要如何知道本督的委屈与不容易,百官又要如何知道皇上到底有多看重本督,以后再不敢往太岁头上动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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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该怎么描绘厂公的美貌,大家自行想象吧,笑着哭……
第四十一章 国本之难
韩征唇角微勾,他做的那些事,大半都是隆庆帝要他做的,他不过是顺水推舟,别人不知道,隆庆帝自己能不知道?
现在他正是要用他这柄利刃之时,当然会第一个护着他,尤其他还指着他继续给他寻能炼出长生不老药的得道高人,并炼药的种种难得的药引,就更要护着他了。
沈留忙又应了“是”,“督主英明,属下再想不到这些的。那属下这便护送督主回府吧。”
韩征点点头,正要再说,一个小太监虾着腰进来了:“禀督主,皇后娘娘跟前儿的德公公来了,说皇后娘娘一直等着见督主。”
韩征的脸色一下子不好看起来。
小杜子觑眼见了,忙斥道:“糊涂东西,没见都这么晚了,督主早累了吗?让德公公回去告诉皇后娘娘,督主明儿再去向娘娘请安。”
那小太监忙应了“是”,却行退了出去,却是片刻后,又战战兢兢的进来了,“禀督主,德公公说,皇后娘娘今儿一定要见到督主,若督主不去凤仪殿,他就在外面一直等着,不走了……”
还敢威胁起他干爹来?
小杜子气黄了脸,正要再骂人,韩征已淡淡道:“出去让他先回去,就说本督随后就到凤仪殿。”
小太监如蒙大赦,忙应声再次退下了。
韩征这才淡声问沈留:“十五开印后,朝上是不是又议国本的事了?”
沈留忙道:“督主英明,的确又议了。申首辅以往在这事儿上一向装聋作哑,顺着皇上意思的,这次竟也一反常态,带头奏请皇上就算暂时不过继,至少也要给文武百官一个期限,看是一年后,还是两年后立太子,毕竟储君乃国之储二,一日不立,国本便一日不稳,所以皇上才会自那日以后,再没上过朝,也没召见过哪位臣工。要不都说督主是皇上跟前儿第一得意之人呢,您可是一回来,皇上便立时召见了。”
韩征点点头,站了起来:“难怪方才本督面圣时,皇上一看就龙心不悦,还让本督明日早些进宫,他有话说。你们且等着,本督去去便回来。”
今上隆庆帝二十五岁登基,距今已十四载,却至今膝下空虚,别说皇子了,竟是连个公主都没有。
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便是放到寻常人家,男主人年近四旬了,依然膝下空虚,尚且要着急上火,何况隆庆帝还是一国之君,全天下的人都盯着他?
就更着急上火了。
可惜就算他三年便一选秀,选秀的标准也改为了只要宜生养,旁的都不重要,偌大的后宫依然至今没响起过任何婴儿的啼哭声。
于是争国本便成了乾元殿正殿每隔一段时间,便要上演一次的画面,百官宗室都谏言隆庆帝早日过继、早日立储,以固国本,隆庆帝却无论如何都咬死了牙不松口,——他好容易才得来的江山,凭什么拱手让给别人的儿子?
他又不是七老八十了,等他七老八十时依然还没有儿子,他难道还用那些人说,自己不知道过继吗!
至于皇后邓氏,却是隆庆帝的继后。
当年隆庆帝还是皇子时,便膝下空虚,可一来那时候他还年轻,二来皇子虽也尊贵,却与皇上差得远了,不至有那么多人盯着他的子嗣问题,先皇后还没那么大的压力。
等到隆庆帝荣登大宝后,先皇后压力一下子翻了倍,都知道是隆庆帝的问题,不然何以所有妃嫔都没开过怀?
可谁又敢直言是隆庆帝的问题,便是御史言官,也不敢直说啊。
先皇后便代替隆庆帝,成了众矢之的,以致母仪天下才堪堪五年,便因忧思过重,一命呜呼了。
一个小家尚不能一日没有女主人,一个国家自然更不可一日无后,于是一年后,邓皇后便进了宫,成为了凤仪殿的新主人,只因邓皇后的母亲连生了四个儿子,才生了她这个唯一的女儿,她的舅母姨母婶婶们,也都儿女俱全,可见她全家都是善生养的。
奈何田地再肥沃,种子先天便不足,也是长不出庄稼,结不出果子来的,所以邓皇后已然也走上了先皇后的老路,皇上至今膝下犹空,国本未定之事,同样成为了她经年累月的一大心病。
韩征不用想也知道,邓皇后这么晚了还急等着见他,为的一定是这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