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节(2 / 2)

正因为看得太真切了,知道与以往的噩梦都不一样,她才会吓成这样的,也终于知道了,原来这世上鬼神是真的存在的,那岂不是阴司报应也都存在了?

隆庆帝实在不耐烦了,喝命所有人都退下,只留了段嬷嬷和韩征后,方沉声道:“那些个谣言,朕方才也听韩厂臣说了些,简直就是一派胡言!废太子一家都伏诛这么多年了,若真要闹鬼,岂能等到现在?自来成王败寇,他们既败了,自然也要认输。何况怎么没见他们去找朕呢?可见的确是你们在自己吓自己,一旦传扬开来,白白惹人笑话儿还是轻的,惹得物议如沸,又可如何是好?实在不成体统,都给朕撤了!”

又吩咐韩征,“连同门外那些个和尚,立时都全送出宫去!”

福宁长公主自然不肯,把满屋子的护身符都给她撤了,甚至连做法事道场的和尚也都撤了,这马上天可就要黑了,万一那一家子又来了可怎么办?

立时近乎尖叫道:“不能撤,和尚也不能送走!无论如何都不能!韩征,你这个阉狗还敢出现在本宫面前,立刻给本宫滚出去,本宫不想看见你!”

段嬷嬷也跟着小声附和:“皇上,您瞧太后娘娘病成这样儿,都是昨晚真唬着了,您是真龙天子自然不怕,可旁人不是啊,您就让那些和尚留下,把七日法事做满了,再打发他们出宫吧,啊?就当是安太后娘娘的心了。”

从昨夜事发到现在,太后因口不能言,人也大部分时候都昏昏沉沉的,倒是没人知道她怎么想的,可段嬷嬷与福宁长公主却是真的吓坏了。

这些年她们帮着太后或是出谋划策或是直接执行,手上沾的人命和鲜血,是真自己都快记不清了,年轻时还自诩自己什么都不怕,便是鬼也怕横的,且活着时都斗不过她们了,死了自然更斗不过,所以都自诩从没怕过。

可心里到底怕不怕,却只有自己才知道,尤其上了年纪以后,就更是发现自己怎么年纪越大,胆子反倒越小了。

不然福宁长公主也不会这么多年来,睡觉时屋里从来不敢离人,手腕儿上佛珠也连洗澡时都从不摘下,每年给各个寺庙道观添的香油钱更是大把大把;段嬷嬷亦不会这么多年来一直跟着太后茹素拜佛了,对太后忠心耿耿固然是一方面,心里发虚却也是真的。

所以昨晚二人是真的吓破了胆,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也让二人对昨晚是真见了鬼深信不疑。

压根儿没怀疑过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摆明了不可能的事儿啊;更没有怀疑过韩征,毕竟当年废太子一家伏诛时,韩征连宫都还没进呢,能知道什么?

怕是对当年的事至今都只隐约知道个梗概,甚至梗概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知道废太子长什么样儿,废太子一家又长什么样儿?

便是如今搜遍阖宫,只怕都找不出一个全部认得废太子一家长什么样儿的人了。

可昨晚的废太子一家,却分明就是她们记忆里的模样儿……

隆庆帝本来因福宁长公主当着他的面儿都骂韩征‘阉狗’,心里很不痛快的,皇姐不知道有句话叫“打狗看主人”呢?当着他的面儿且如此对待他跟前儿第一得力之人,私下里得多嚣张,可想而知,可见是压根儿没将他放在眼里!

但听得段嬷嬷也这么说,到底松了口:“那行吧,殿内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可以留下,只把和尚们都撤了便是了。”

第二百二二章 将心比心

隆庆帝满以为自己已经做了让步,福宁长公主便该见好就收了。

不想福宁长公主却立时又尖声道:“不行,皇上,那些和尚不能撤走!必须得做够至少七日的道场,才能驱走邪祟,也才能让母后和我都好起来……皇上,母后都病成这样儿了,我也成了这样儿,您难道就一点不心疼吗?又不是要您怎样,只是要让您同意那些和尚在宫里留几日而已,难道就区区一件小事,皇上也不允准吗?皇上真是好狠的心!”

这下隆庆帝心里自是越发不痛快了,冷声道:“皇姐说得倒是轻巧,只是留那些和尚在宫里几日而已,当皇宫是什么地方,又当朕的后宫是什么地方呢?别说整整七日了,就算七个时辰,七刻钟,没朕的允准,任何外男也不得在宫里待!朕方才也说了,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你堂堂一个长公主,这样蛰蛰蝎蝎、疯疯癫癫的,让旁人瞧了去,成何体统,天家又颜面何存?”

顿了顿,喝命韩征,“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立时给朕打发人去!”

余光见福宁长公主还要说话,声音越发的冷沉:“皇姐若再要多说,就立时回你的长公主府去,等回了你自己的地盘儿,你想做多少法事,哪怕把满京城的和尚都叫到你府上,一年做三百六十五日的法事,朕都不拦你!”

福宁长公主闻言,终于不敢再说了。

她哪敢现下回自己府里,万一母后有个什么好歹,偏巧她又不在身边,岂不是什么都得不到了?

所以一直到母后好起来前,或是……她都得寸步不离的守在她床前,一步也不离开,不然就等着后悔莫及吧!

可终究昨晚的经历太可怕,在韩征奉旨出去后,福宁长公主又忍不住怯怯开了口,“皇上,您坚持要赶走那些和尚也就罢了,可也不能不管母后和我的死活啊。要不,把您跟前儿那几位得道仙师传到仁寿殿来,好歹做几场法事啊,他们既能入皇上的眼,必定道行高深,指不定比您才赶走那些和尚管用得多……”

后面的话见隆庆帝脸色难看至极,越说越小声,直至彻底没了声儿。

隆庆帝见她不说了,这才似笑非笑道:“看来皇姐的一些毛病终究是改不了了,不怪老话说‘江山难改,本性难移’呢!”

还当御前已没有她的人,她已无从知道乾元殿的事儿了,不想她还是该知道的都知道,把他的乾元殿当什么,又把他这个皇帝当什么?

修仙问道还罢了,说来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难道当了皇帝反倒不能有个爱好,有个寄托了?

所以隆庆帝在这一点上从来没刻意避过朝臣们,朝臣们也不会不识趣,具本说这说那的,——换了朝臣们自个儿,年过四十了仍膝下空虚,尚且要找个寄托,什么法子都要试一试,皇上也是男人,自然也是一样。

可炼丹、服食丹药说来终究就没那么光彩了,所以隆庆帝在这一点上,一直还是有意避着人的,也就御前的人和韩征等一众心腹知道也就罢了。

却不想,自己这个不安分的皇姐也早知道了,还大喇喇说了出来,可见她仍暗中窥伺着御前的一举一动,也不怕自己知道了,会把她怎么样,终究还是吃定了自己啊!

福宁长公主让隆庆帝说得脸白一阵青一阵的,越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心里也大是懊恼,怎么就一急之下,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都忘了呢?

还是丹阳郡主进来,“段嬷嬷,皇祖母的药来了,你快把她老人家扶起来,我好趁热喂她喝下……哟,皇上舅舅来了?我一直在后边儿看着她们煎药,竟不知道,不然一定早早来迎驾了。”

把药碗递给段嬷嬷后,又笑着给隆庆帝行了礼,才算是给福宁长公主解了围。

隆庆帝对这个至亲的外甥女儿还是自来喜欢的,缓和了脸色,叫了丹阳郡主起来后,道:“如今母后与皇姐都病着,朕和你兄长又都男女有别,只能你多费心费力了。不过也别太累了,朕回头就传口谕给豫贵妃,让她带了各宫妃嫔轮班来侍疾,也省得你累坏了。”

丹阳郡主忙笑道:“皇上舅舅别担心,皇祖母洪福齐天,定能遇难成祥逢凶化吉的,又有太医院一众太医时刻待命,想来要不了几日,便有望大愈了。且皇祖母自来喜静,依我说,就先别让后宫妃嫔们来侍疾了,我还年轻,撑个几日十来日的,并不碍事儿,何况我也没做什么,事情都是宫人们在做,我就瞧着罢了,就更不碍事儿了。”

隆庆帝见外甥女儿这般懂事,相形之下,当娘的越发不知所谓了,沉吟道:“那就先这么着吧,等你皇祖母大好了,朕一定重重赏你。不过以往母后病了,不听说都是恭定县主来问诊么,怎么这次换了太医院的人?母后千金之躯,哪能忽然换人,还是得把恭定县主传了来,与太医院众太医院一道斟酌用药才是。”

说着说着,忽然就想到了施清如那一身吹弹可破的肌肤,还有那滑腻如丝的触感,还当早已撂到脑后了,却不想竟记得这般清楚,看来终究得吃到嘴里一回,才能了了心愿,再不惦记啊!

福宁长公主听隆庆帝提到了施清如,惟恐福宁长公主一个激动之下,又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儿来,忙笑道:“恭定县主到底年轻,哪能及得上太医院一众太医经验丰富?总归皇祖母一定能很快就好起来的,皇上舅舅只管安心吧。”

隆庆帝想了想,点头道:“那也罢了,朕瞧瞧母后去。”说完走向了太后的床榻。

一旁福宁长公主方悻悻的把身上的被子一散,又歪着了。

她自然不愿施清如来给太后治病,以免她趁机使坏;可又实在忍不住想把有关韩征的那些个谣言都与隆庆帝说道说道,但心里又知道眼下不是说这些的当口,不然回头还不定会弄出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来。

正自犹豫间,女儿已把话给她茬了开去,皇上也瞧太后去了,她已没有了开口的契机。

只得把话都咽了回去,决定等过些日子,她和太后身体都大好了,再来从长计议也不迟,不然内忧外患的,她们也是应付不过来,回头总算得偿所愿了,却已经没命享受了,岂不是亏大发了?

隆庆帝瞧过太后后,见太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人也昏昏沉沉的,怕是连他是谁都没认出来,总是自己的亲娘,心里岂能不难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