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吩咐门外的小杜子:“让人准备热水烈酒来,有金疮药和纱布也都一并送来。”
待小杜子应声而去后,又吩咐桃子,“给我找针线来,记得针要在火上烧过,线也要在开水里泡过,采桑伤口这么长这么深,不缝合一番,还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好转。”
“是,夫人。”桃子忙也答应着去了。
施清如这才继续忙活儿起来,一忙起来,倒是顾不得伤感,也顾不得担心了。
彼时韩征和黄禄已经骑着马,出了山谷,上了平路。
黄禄见韩征虽一路都面沉如水,双眼却恢复了清明凌厉,知道他情绪已平复得差不多了,方低声开了口:“少主,那祸……少夫人聪明通透,坚强果敢,一定能保护照顾好自己,等您旗开得胜,平安凯旋的!”
韩征没想到黄禄竟也会安慰他了,更没想到他竟主动改了口称施清如为‘少夫人’,这岂不是意味着,他终于打心眼儿接受了清如,接受了他们早已是夫妻一体的事实?
他脸色不自觉缓和了几分,道:“那便承禄叔吉言了,只是禄叔怎么会忽然……委实让我有些意外。”
黄禄话一出口,已先后悔了。
他哪怕要宽少主的心,也不该违心夸那祸水‘聪明通透,坚强果敢’啊,她哪有那么好……至少没有他才夸的那么好。
可说出口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后悔也收不回来了,只得道:“因为我忽然发现了少夫人身上的确有少主所说的一些优点,她也不止是会拖累少主,还是有那个资格,与少主站在一起的。”
且他也不想少主为难,不然那祸水更得说他只拿少主当复仇的工具了!
韩征终于听得黄禄肯接受施清如、肯夸她了,哪管他心里别扭不别扭,脸上终于有了笑容,道:“等以后时间长了,禄叔还会发现她更多的优点。这下好了,我们众人齐心,其利断金,定会如禄叔方才所言,平安凯旋的。”
黄禄见韩征彻底没了方才的低沉,肃色道:“奴才等誓死效忠少主,还请少主发号施令!”
韩征便也敛了笑,肃色应道:“全体整装待命,待天黑以后,便向京城进发!”
青天白日的不便行事,宫里这会儿也还不够乱,自然不是最佳时机,还得等到天黑,才是好时机。
宫里这会儿却已然开始乱象丛生了。
先是江院判等一众太医刚进了宫,便都被传到了乾元殿去给隆庆帝诊治。
可惜就像田副院判说的那样,江院判等人亦是束手无策,根本救不醒隆庆帝。
太后因此更怒,也更慌了,要是隆庆帝真就这么去了,她可就没儿子,又要经历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说,余生也堪忧了,偏偏萧琅如今又还远在天边,根本指望不上。
宣武侯与崔福祥心里也慌了。
他们哪怕这阵子炙手可热,风头无两,可自己知道自己根本就还根基不稳,要是皇上真再醒不过来了,他们后边儿的路无疑会难走许多,甚至,直接走上了绝路亦可知!
不想让他们更怒更慌的事情还在后头。
隆庆帝昏迷不醒的消息竟然长了翅膀一般,很快就在宫里传播开了,不到午时,宫里已是人心惶惶,宫人们慌乱不说,妃嫔们也都惶恐不安,还有哭着到乾元殿里,自请要给隆庆帝侍疾的。
把太后气了个半死,让段嬷嬷亲自去狠狠申斥了豫贵妃一回,让她管好后宫,管好所有妃嫔和宫人,“……若没那个本事,就趁早把凤印给哀家交出来,趁早退位让贤的好!”
又大骂崔福祥‘废物’,“封锁个消息都封锁不好,哀家要你何用?以往韩征在位时,可曾像你这般无用过,他要封锁什么消息,便是哀家都不知道,不怪你比他多吃了几十年的饭,还是要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让崔福祥立时给她补救去,“要是消息再传出了后宫以外,哀家要了你的脑袋!”
连皇帝昏迷的消息都封锁不住,且仅只几个时辰,便已传开了,这要是皇帝真……岂不是更要封锁不住,立时便要传得人尽皆知了?
那她还怎么等她孙子回来,怎么如愿以偿,善始善终!
可惜“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无论豫贵妃与崔福祥如何极力补救,到得午后,阁老们还是收到了消息,都到乾元殿外跪请起太后允准他们到隆庆帝床前,侍疾待命了。
到得申正,更是连以平亲王、安亲王为首的好些王公亲贵也都知道了隆庆帝昏迷不醒的消息,都联袂到了乾元殿外,与众阁老一道请求太后允许他们进殿侍疾待命。
直把太后气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心知都是崔福祥还没有韩征的权势与威压的过,要是换了韩征,文武百官也好,王公亲贵也好,谁敢这样造次的?
既恨崔福祥不争气,是个付不起的阿斗,更恨隆庆帝以往为何要给韩征那么大的权柄,弄得群臣心里只有韩征,没有他,对他堂堂一国之君,竟丝毫的敬畏之心都没有,连带她说话也不管用!
唯一庆幸的,也就是韩征已经死了,——崔福祥焦头烂额,百忙之余,并没忘记最重要的事,让韩征尽快“畏罪自尽”,也是因为有宣武侯在一旁一直监督着他,他连想容后再办都不可能。
于是打发刘春阳亲自去了一趟西厂诏狱,亲自灌了韩征鸩酒,‘亲眼瞧得他七窍流血,气绝身亡’后,才回来向崔福祥复了命。
崔福祥对自己的干儿子自然是信得过的,刘春阳既说韩征已经死了,那便是真的死了,何况还有宣武侯的心腹侍卫一直同行,后者也证实了韩征的确已经死了,可见断不会有错。
崔福祥这才禀告了太后,太后也才能在焦头烂额中,稍微松一口气,稍微得到一丝安慰。
可如今就算韩征已经死了,眼下的危机瞧着也轻易解不了了,可如何是好?
太后妇道人家,又上了年纪,一直靠一口气撑着,如今眼看火烧眉毛,危在旦夕了,哪里还有主意,又哪里还撑得住,大口喘着气便直往后仰去。
唬得段嬷嬷忙一把扶住了,一面喝命:“太医,太医!”,一面已急声说起崔福祥与宣武侯来:“崔厂公与宣武侯不是口口声声誓死效忠皇上和太后娘娘吗,那您二位倒是快想办法啊,如今大家可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崔福祥与宣武侯却哪有什么办法?
阁老王公们哪个不比他们品秩高,单个或是三两个,他们还能对抗周旋一下,那么多都聚在一起,法不责众,且还都是一副义正言辞,忠君为国的架势,他们就更不是对手了。
宣武侯心里更是肠子都悔青了。
他当初真该借口打击过度,及时抽身的,如今韩征说是已经死了,可他总觉得,韩征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死了,势必有诈,他压根儿不信,偏他还不能离开御前一步,不能亲自去验看确认;
从头至尾,也一直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在推动着一切全按大手主人的意志来发展。
而他,就像那误入了蛛网的小虫子,越是想要挣开蛛丝,挣出蛛网,便被缠得越紧,离那张能吞掉他的血盆大口也越近,不定什么时候,便会被一口吞掉了!
宣武侯最终还是给太后出了主意,虽然明知道太后不会同意,“太后娘娘,要不,就提了常百草来给皇上诊治吧?只要皇上能醒来,阁老王公们亲眼瞧得皇上已缓过来了,自然也就会散去,人心自然也稳了。不然再这样下去,不止宫里人心惶惶,整个京城只怕都要人心浮动,乱了套了!”
果然太后纵已气急得站都站不稳了,还是驳回了他的谏言:“皇帝如今虽情况不妙,但哀家相信他吉人自有天相,总会醒来的,可要是提了那常百草来,皇帝就真是再也别想醒来了,你这是出的什么馊主意,再给哀家想!”
崔福祥也趁机嘀嘀咕咕,“侯爷怎么还不肯放弃提常百草来给皇上诊治的想头儿呢,他是您什么人啊,您这般护着他?您再这样,就真要令人怀疑您的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