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彩凤听他这个口气,倒是和方才川菜馆老妈子说的专门找茬收堂口费的人有些像,只上前一步站出来道:“这广济路什么地方,我们不知道难道你知道?在我看来,这儿就是天子脚下,百姓居所,我们开店做的是正经生意,你们又是哪路来的不正经的鬼怪?”
这几人是这条街上有名的小混混,专门靠收堂口费过活,这种事情虽然顺天府尹知道,但是屡禁不止,且又不是什么大罪,关进牢里还得负责他们一日三餐,当真是不划算,顶多就是没人赏几个板子,撵走了算了。可时间长了,连衙门也渐渐不管了,况且一件事情既成了老例了,老百姓似乎也接受了,这条街上除了几家背后有人的店铺,大多数店面都老老实实的交着堂口费。
自从那南北货铺子关门之后,这几个小喽啰就密切注意着这个店面的动向呢,虽然他们以前知道这店铺是将军府的,所以不敢来手堂口费,可如今瞧着里面掌柜也走了,装潢也改了,在里面做装修的两个人,一个看着像大老粗,一个又是个呆子,料想这店铺估计已经被别人给买下了,所以才打算来试试运气。
可谁知道进来自己还没开始犯横呢,就觉得那木匠看着有些吓人,但这几个人也不是被吓大的,通常遇到这样的情况,就看谁比谁胆子更大。所以这话还没说几句呢,就动起了手来,原本这四个人在这条街上也有个绰号叫四大金刚,可谁知道这木匠居然深藏不露,一下子把他们四大金刚打得都滚到地上叠起罗汉来了。
这会儿又瞧见一个俏生生的姑娘站出来说话,几个人原本再想狠上一回,可瞧见后面那手里扛着一把斧头正恶狠狠看着自己的木匠,也顿时就没了骨气了。
为首的那人只气呼呼的开口道:“兄弟们,咱们走。”
看热闹的人见没热闹看了,也纷纷散去,有几个好心的百姓还替赵彩凤他们担心,只小声劝道:“姑娘,你想在这条街上做安稳生意,最好还是别得罪这几个人的好,都不是些好东西,二流子一样。”
赵彩凤只点头谢过了他们的好意,又问道:“他们哪里来这么大的胆子,这条街上那么多店铺,难道家家都交堂口费吗?”
方才从川菜馆老妈子那边也不过打探得一知半解,这会儿见有热心人提醒他们,赵彩凤便觉得这位大娘肯定是知道些什么的,就又多追问了一句。
那大娘是隔壁茶叶店的老板娘,四十出头的样子,看着有些清瘦,平常因不常来店里,所以赵彩凤并不怎么认识。
“我们这条街,以前有半条街是宣武侯府家的祖业,后来宣武侯府日渐衰落,就把这条街上的产业卖的卖,租的租,你今儿看见的这几个找茬的小伙子,也是宣武侯家的奴才,若是没有侯府罩着,他们难道敢这样不成?”那大娘只说着,又叹了一口气道:“只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平民百姓谁愿意去得罪权贵,那些真正有钱有势的人家,他们也不敢欺负,还不都是柿子拣软的捏。”
赵彩凤听了她这一席话,终于也明白了,怪不得顺天府尹对这事情也是睁一眼闭一眼的,涉及到权贵的事情,又是这种那些达官贵人们心中所认为的鸡毛蒜皮的事情,处理起来自然就不给力。拖个三五日的,也就淡了,拖个三五月的,也就忘了。老百姓想安稳过日子,就只能乖乖的交堂口费。
赵彩凤谢过了隔壁这位大娘,蹲下来和杨氏他们一起整理东西,幸好那些桌脚凳腿还是半成品,所以损失不算严重。赵文向来胆小,刚才被吓得躲到了柜台后面去,整个人都还打着哆嗦,赵彩凤只蹲下来去安慰他,从手里抓了一把出门时候余奶奶抓给她的瓜子。
后院的小天井里到处都是散落的刨花,杨氏拿笤帚扫成了一堆,装到大麻袋里面。这种刨花生煤炉最好用,晒干了蓬松的很,一点就烧起一堆火来。杨氏抬起头,看见钱木匠又在那边刨木头,木刨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挠得心里痒痒的。
“她叔,你脸上好像被划破了,我去打一盆水来,你洗洗吧。”
钱木匠只低着头,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把,掌心里果然沾了一些血迹,应该是刚才跟那几个小喽啰过招时候不小心弄到的。听见杨氏这么说,只沉这声音道:“不用麻烦嫂子了,这些小伤一会儿就好了。”
这院子里没有井,要从后门出去,到巷口的地方有一口弄堂里几户人家合用的井,大家都在那里取水,走过去大约也要一盏茶的时辰,平常他都是赶着杨氏中午过来送菜之前去挑水回来的,今儿时辰尚早,正好还没过去挑水,所以院子里的水缸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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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杨氏这会儿已经收拾好了刨花,在身上的围裙上擦了擦手,走到墙根边上的水缸前看了一眼,果然见里头的水已经见底了。平常杨氏中午送菜过来,这水缸里的水都是满的,所以杨氏就顺手把他们换下来的脏衣服都洗了,也从来没考虑过这水缸里水的问题。这会儿瞧见缸里没水,杨氏才想起这院子里是没有井的,唯一的一口井,从这后院出去,一直要走到弄堂口呢。
杨氏盖上水缸上的木盖头,提起放在边上的水桶和扁担,开口道:“她叔,我出去打水,你跟彩凤说一声,让她等我一会儿。”
杨氏只把水桶在扁担上挂好了,正预备弯腰挑起来,却见一双强壮有力的手拉住了扁担一头的绳子,只从杨氏的手中把扁担给抽了过去道:“这些事情哪里是女人干的,你歇着吧。”
杨氏微微一怔,就瞧见钱木匠已经挑了水桶往外头去了。杨氏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这双布满老茧的手,自从赵老大死后,这两年里她又当爹又当娘的,早已经忘了这种被人关怀的感觉。如今却冷不丁冒出这样一个人来,倒是让她自己都有些忍不住胡思乱想了起来。
杨氏想到这里,只微微叹了一口气,既然知道自己是胡思乱想,那还不如不想的好。
这时候赵彩凤从前面过来,喊了杨氏回去,她们也出来一早晨了,眼看着就要午时了,再不回去就要赶不及做午饭了。杨氏只应了一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弯腰把装满了刨花的麻袋背了起来,只开口道:“你钱大叔去挑水去了,我们先回去吧。”
一路上杨氏都很沉默,但赵彩凤知道杨氏素来就不是一个爱八卦的人,所以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两人回到家里的时候已是巳时三刻了,杨氏急急忙忙的就进灶房张罗起午饭来了。
赵彩凤想去宋明轩的房里头借一张纸,算一下迄今为止的装修费用,却瞧见宋明轩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幸好这家里头家徒四壁的,连半点值钱东西也没有,不然的话,他睡成这样,只怕家里遭贼了都不知道呢。
赵彩凤看了一眼宋明轩靠在桌面上的脸颊,那眼睑下也是一片乌青,显然是昨晚并没有听自己的话,早早睡觉。看着书桌上几张团成一团的废纸,就知道宋明轩这文章写的只怕是用脑过度了。
幸好这几日天气算不得太热,赵彩凤也就随他这样睡了,只从一旁的衣架子上拿了一件大袍子给他盖上了,便转身出去了灶房给杨氏打下手。
赵彩凤才走进去,便闻到一股肉香味,反射性的就咽了咽口水。
因为身边的银子有限,所以全家每日的开销都是有定例的,生怕到时候银子不凑手,闹的真需要宋明轩出去卖字为生就丢人了。
而厨房里挂着的这几条咸肉,是上回李全送杨氏她们出来的时候,杨老头给塞上的,杨氏来了这将近一个月了,也就只见她切过几次。每回都是用这咸肉的汤底来烧上一窝青菜汤,又好吃又解馋。
所以,赵彩凤见杨氏这一口气切这么大块下来,便有些好奇的问道:“娘,今天有喜事吗?都切肉庆祝了?”
杨氏只一面烧火一面道:“店铺都被砸了,能有什么好事,我不过就是觉得这几天没吃什么荤腥,嘴里有点淡罢了。”
赵彩凤见杨氏这么说,也不追问了,刚穿越来的时候赵彩凤看见肉都两眼发光,但后来吃了几回,发现也就这样,她前世就不是一个肉食爱好者,对于肉的热衷度,大约也是因为到了这里实在吃不着而已。
“这咸肉看着不错,不如蒸一蒸,切成片给钱大叔送过去吧,宋大哥过几日马上就要考试了,这两天还是吃一些清单好克化的,这些鱼肉的,我觉得还是少吃点,喝些汤倒是不错。”
杨氏见赵彩凤这么说,竟是正中下怀的话,心里头也舒坦了不少:“我也是这么想的,一会儿下午我送了菜过去,去买一只鸡回来,熬一些鸡汤给明轩补一补。”
赵彩凤见杨氏故意没提咸肉的事情,只又说起了鸡汤来,便知道她方才那些话是说对了,只笑着道:“那就买一只瘦一些的,大热天的,鸡汤太肥腻了容易坏。”
杨氏只点头应了,把焯过水的咸肉捞起来,放在蒸笼里面蒸了起来。
当天晚上,被赵彩凤折腾了半个月的那件新衣服也终于给做完了,赵彩凤低头咬断最后一根线,伸手狠狠的伸了一个懒腰,揉了揉额头,看见坐在自己对面的杨氏正飞速的缝着衣服。赵彩凤只努力眨了眨自己的眼睛,拿起衣服凑上去看了一眼针脚,只开口道:“娘啊……这针脚真能飞得过蚊子,咋办?”
杨氏停下手边的活计,拿过去看了一眼,又丢给了赵彩凤道:“做的还行,比以前强一些了,不凑过去看也看不见针脚,明儿洗一洗,等明轩下场子的时候就能穿上了。”
杨氏说着,只忽然站起来,走到房间里仅有的一个小柜子前头,打开柜子拿出压在最底下的一张折成方块装的红字,走过来递给赵彩凤道:“这是我上去在朝山村的土地庙求的,听说还挺灵验的,等明儿衣服洗干净了,你把它缝到这衣服里面,一定能保佑明轩高中的!”
赵彩凤听了,只急忙摆摆手道:“那怎么行呢,进去考试可严格了,身上一张纸片都不能有的,我把这缝到衣服上,万一监考的人以为这是小抄,宋大哥可就连考试的资格都没了!”
杨氏听了,只下了一跳,急忙把这东西丢在一旁,口里默念了几遍阿弥陀佛道:“竟还有这么一说,那老和尚居然骗我,我瞧着那里香火挺好的,还以为很灵验呢。”
赵彩凤只笑着道:“菩萨若真是有求必应,那咱也别忙活了,只每天拜菩萨就够了。”
杨氏本就虔诚,听了赵彩凤这话,只数落道:“你又胡说,不能对菩萨不敬!阿弥陀佛,百无禁忌啊!”
赵彩凤头一次做成一件连杨氏也说不错的衣服,心里头还是有些得意的,毕竟这些技术在现代可都是专业技能呢,不学上几个月如何会?如今她也不过才两三个月的光景,能缝出一件男人穿的像样的衣服,也算不愧对于她学霸的称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