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1 / 2)

南禅 唐酒卿 2824 字 25天前

“如有一日,血海就是九天君,你该怎么办?”

“……此言不可信。”净霖握紧剑,“父亲如为血海,这些年的布设便是在为难自己。且不论我如何,单是黎嵘、云生,以及澜海都会是他心腹大患。我们同出一门,虽有小隙,却共读正道,必不会为邪魔奔波。”

苍霁侧头,说:“我这些年眼看九天门高楼渐起,却始终摸不清九天君的用意。他到底想要抗魔救人,还是想要问鼎八方?净霖,你扪心自问,他如今的决策命令,是不是越来越含糊不清。”

“血海一倾,中渡便覆。黄泉也分崩离析,鬼魅人妖混杂一处,天地之间章法不存。父亲既想救人,也想划分三界主持大义。”净霖说,“若非如此,待混沌除尽,天地该如何划分?”

“上设一界,封天下修道大能神明之称。中监中渡,驱散妖凡人安生栖息。下修黄泉,重引忘川筑迷津。如此一来,所谓的三界不过是九天门一界指掌,从上到下唯九天门中弟子听命。从此九天君不是九天君,而是三界共主。”苍霁目光如炬,“他倒是没称帝,却成了天地君父。此景你可敢想?这等野心之下,血海之难不过是踏脚石罢了。到时候苍龙凤凰皆沦他门派之下,待局势一定,谁也无力回天。等他神笔一勾,著书成传,今天为血海葬身的万千性命,便皆成了他一人功德。”

净霖猛近一步,险些撞在苍霁胸口。他面色青白,问:“你从何处知晓的?”

“你知道黎嵘往北面见苍帝时提的什么吗?”苍霁不躲不闪,沉声说,“他提的就是共分三界之谈——此话谁信?如今血海紧逼,九天门却不疾不徐。东南两境死伤无数,九天君却仍然能坐视不理,只要逼着苍帝拜在他麾下便能万事大吉。”

“我不信。”净霖极快地说,“黎嵘往北,父亲躬亲垂训,我听得明明白白……”

“你也去过东边。”苍霁垂看他,“东边还有九天门多少人?颐宁都被调离了,余下的人还有谁能守得住?”

“凤凰连夜东行。”净霖强撑,“参离树随之根延,为的就是东边固土守地。”

“凤凰是九天门的人吗?”苍霁反逼一步,抵住净霖,“剩下的还有谁,你回答我。”

净霖眼中震色,他岂敢深想?苍霁捉住他握剑的手腕,重拉向自己。

“你回答我。”苍霁握得狠,“你清楚明白,何不说出来?”

净霖呼吸微促,他咬牙:“还有九天门的弟子……和数万百姓。”

“这数万条性命递到了血海嘴边。”苍霁步步紧逼,“你父亲什么打算?”

净霖说:“我自可赶往东边!”

“你去了东边,南边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吗?”苍霁握住他冰凉的手,“临松君不过一剑一身,你能撑多久?”

净霖齿冷,眼前的苍霁何其陌生。苍霁搓着他颊面,对他说:“你不会与我走,你必还会回去。我不知是谁在你身上下了咒,许是你父亲,许是你兄弟,但一定是你极其熟悉之人。他们拴着你,净霖,他们害怕你。”

净霖喘息凝滞,他说:“我知道门中疑我,我知道兄弟防备我,我知道……但我不知道谁能这样丧尽天良!”

“我是谁。”苍霁忽地问他。

净霖已面色苍白,他用力摇着头。苍霁固着他的脸颊,又问一次,“我是谁?”

“曹、曹仓……”净霖齿间压抑,“这名字是假的,我不知道你是谁!”

“不对。”苍霁盯着他,“我是谁?”

净霖忽然挣扎起来,苍霁紧紧箍着他,他脑中混乱,从九天门到苍霁,无一不是假的,各个都像是蒙着一层皮囊的鬼魅。苍霁越握越紧,紧到净霖发疼。

“我不知道!”净霖哑声喊道。

苍霁不放开他,净霖呼吸愈渐紧张,他踹也踹不开,被苍霁摁在怀中,埋头在苍霁胸口激烈喘息。

“我是谁?”

净霖几欲陷在他臂弯中,闻声突然被掐起下巴,迎着苍霁的目光,他喉间哽咽一声,说:“哥、哥哥!”

“只有我可以相信。”苍霁抵近他,“出来了四处都是恶鬼,只有我可以相信,你记住了吗?”

净霖唇泛白,他欲要摇头,却被苍霁捏得紧。

“除了我之外,谁的话都不要信。”苍霁梦魇一般地在他耳边低语,“你父亲、你兄弟,黎嵘,云生,澜海,颐宁,东君!他们都会对你说假话,我不会。”

净霖寒冷一般的颤抖,苍霁侵占着他的脆弱,一遍遍重复。

“你会……”净霖闭眸,“你们都会!”

“我不会。”苍霁连绵不休地吻在净霖眼上与眉间,“我不会。”

净霖感觉到一阵砭骨的冷。他四周的牵连似乎正在逐渐被割开,绷断后的每张脸都是陌生的。苍霁握着他,吻着他,以一种刻骨铭心的冷将他与别人扯开,只能牵着苍霁的手,只能与苍霁并肩。他仿佛被推出了九天门的笼,却又在另一个看不见的笼子里。这笼子里没人别人,只有苍霁,苍霁含着他的心,将他纳在臂弯中。

这是妖怪的贪婪,也是妖怪的狡诈。

“深秋风重,添衣加餐。半月后我在九天门的鸣金台寻你,净霖。”苍霁面容渐化,眉间的邪气越渐深刻,他贴着净霖的耳,“我好想咬你。”

音落,净霖耳垂便被咬得湿热微痛。他唇间溢声,苍霁顺着他的耳滑到他颈侧,在雪白上用力吮出红痕。随后强风猛袭,净霖劈手一拽,却只能摸过苍霁一截指尖,听得大笑声,人已消失不见,殊冉也消失无影。

净霖如梦方醒,猛跨一步,嘶声恨道:“你这……”

霜雾散开,空空如也。唯有耳上热气犹存,净霖心下无端一空,他抬臂划开强风,听马蹄声疾奔,一人已出现在天际。破狰枪划在长风中,黎嵘已勒马眼前。

“我得知殊冉封印已破,便知你渡境了。赶去玄阳城却不见人影,若非适才剑意暴露,只怕还在绕圈子找你。”黎嵘披星戴月赶赴而来,肩上还盛着露水,他说,“这半月去了何处?竟没有一点消息!”

“半月?”净霖神色一冷,“我在血海之中耽搁了这般久!”

“你入了血海?!”黎嵘错愕,“何其鲁莽!可有受伤?”

净霖捂腹,说:“……不曾。”

“渡境危险,昏迷时长,你可是遇着什么高人了?”黎嵘问道。

“天机难测,命数而已,没有别人。”净霖抬眸,“东边仍然没有援兵吗?这半月如何,凤凰可还撑得住?我在玄阳城留下天谴符咒,血海必然翻不过去,但是一线数城,别的地方可还好?”

黎嵘面露悲恸,说:“先不提这些……”

“何事?”净霖定神。

黎嵘看着净霖,逐渐红了眼眶,他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