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朵一眨不眨的盯着,突然问:“你做饭跟谁学的?”
梁辰眼皮子都没抬:“自学成才。”
唐朵:“……”
他的右臂上原本挽起的袖子垂下来一点,他抬了下手臂,想再挽上去, 但手上却沾着蟹肉。
唐朵将苹果咬在嘴里, 抬手帮他弄好。
梁辰还穿着白天上班的浅色衬衫,尺寸服帖笔挺,领口解开了两颗纽扣, 薄薄的布料隐约衬出胸腔肌肉的线条,锁骨若隐若现。
唐朵又咬了口苹果,看着看着就觉得饿了。
等他将烤盘放进烤箱,回身洗手的时候,唐朵问:“为什么要在厨艺上花时间研究?你是富二代,身边应该有厨师啊。”
梁辰擦干净手,走回案台边,开始做水果沙拉。
他说:“做饭就和看书一样,可以帮助我进入另一个世界,有时候感到迷茫,就专注认真去做这件事,可以帮自己沉淀情绪,理清思绪。”
隔了一秒,他问:“你呢?”
唐朵:“我?以前是玩车。不过现在很少骑了,只当代步工具,不沉迷。”
梁辰抬了下眼:“你以前很沉迷。”
唐朵:“我十几岁的时候,隔三差五就去玩地下比赛,上瘾。”
梁辰:“我好像有点印象,你说过,后来出了事,就不玩了。”
唐朵:“嗯。”
梁辰的动作停下了:“我能知道么?”
唐朵扔掉苹果核,一手撑着头:“能。”
她想了想,似乎在思考从哪里开始讲起。
梁辰也没催,耐心的等,将切好的水果放进果盘。
唐朵:“我说过我是收养的吧?”
梁辰:“嗯。”
唐朵:“其实我一直都不知道为什么我后来的父母要收养我,我也问过,他们就说因为觉得我可爱,一眼就看中我。其实我一点都不信,因为我小时候非常不安分,也有自知之明,我知道没有大人会喜欢这种小孩,何况他们原本就有个亲生女儿,为什么又要收养一个呢?”
唐朵笑了一下,神色很淡,好像在说别人的事。
“直到我十七岁那年,有一天我翘课回家,偷偷翻窗户进卧室。离开的时候,我正好听到爸妈在聊我的亲生父母——”
“我爸说,如果当年不是他一时冲动,为了钱跟人打赌一场比赛,又恰好在比赛前受伤,我的亲生父亲就不会为了帮他而去代赛。而且,就在比赛前,双方还追加了赌注,每个人都要在车上多带一个人,谁赢了,就能拿走双倍的钱。”
“结果,我的生父带的是我生母,车子还被人动了手脚,一车两命,他们做了一对亡命鸳鸯。”
“我的养父母出于愧疚,后来就收养了我。他们对我很好,无论我做错什么事,他们都不怪我。在我最冲动,最不懂事,最愚昧的年纪,我曾偏激的想过,他们对我好,是因为他们欠我的,如果我生父不是代他出赛,就不会出事,我会有一个健全的家庭,成为孤儿的会是我养父母的女儿。那时候,我心里住着一头野兽,我也不知道怎么管教它,它有时候关不住了,想出来咬人,我没办法,就只好去飙车。当速度追到极致,我才会好受一些。”
一阵沉默。
唐朵不再说话,她的故事也讲的很简单,轻描淡写的略过了改写自己命运的一段历史。
梁辰也停下手里的动作,双手撑着台面,安静的看着她。
半晌,他低声道:“现在你已经抽离了。”
从曾经的难以释怀中。
唐朵笑了一下:“那是因为我为此付出了更惨痛的代价,被打醒了。”
她继续道:“以你的知识储备,我想如果当时如果能认识你,你一定能开导我,让我早一点明白做人的道理,或许就不会太偏激,或许就知道怎么训服心里的野兽。”
梁辰稍稍挑眉:“十几岁的我也很迷茫,如果是那时候,未必能帮到忙。”
唐朵点点头:“你在美国一直有看心理医生对吧?”
梁辰:“嗯。”
唐朵:“那你能不能也给我做个辅导?”
梁辰:“现在?”
唐朵:“就当闲聊天。”
梁辰想了想,说:“好,我先举个例子,比如网络暴力。经常会有一些人因为一厢情愿的理解,就任意攻击别人,自诩正义,肆意释放内心的阴暗,就像你刚才说的野兽,放任它撕咬对方。这种情况,通常会出现在十几岁的青春期,当然也有一部分人离开了青春期,心智也没有成熟,不知道如何驯化教导那头野兽,反而还被它牵制,长此以往,阴暗面越来越大,最终会反噬到自己身上。”
唐朵听的很认真,她安静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就像她最初认识的一样,沉稳,淡然,身上有一种吸引人的气质,她以前不太明白那是什么,如今想来,或许正是因为他身上那份认真专注,才渐渐形成一种宝贵的品质。
唐朵:“我那时候也是这样,我脑补了亲生父母意外去世的事情,放任自己去责怪别人,我觉得自己是受害者,幻想如果我的亲生父母还在,我会有多幸福,然后越想越气,不知不觉就用自己最不堪丑陋的一面去攻击我看不顺眼的人和事。”
梁辰:“人都是多面的,没有所谓的圣洁,有善良就有阴暗,正是因为这样,才更立体。”
烤箱这时发出“叮”的一声。
梁辰将蟹盖取了出来,香味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