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一看,顾不上说话,那一声“我儿”,噎在嗓子眼里,整个人顿时便昏厥过去。两边丫鬟慌忙扶住。
上官纬这才叫住手,上前来扶住夫人。
旁边那些仆人小厮们,胆小的都几乎要昏厥过去,胆大的也被那股血腥味熏得头晕目眩,呕心胸闷,只觉得此后定要做多几日噩梦。
上官纬扶了大太太,吩咐说道:“把这畜生扔在这,去个人,通知相爷,说这畜生被我打的断了气,扔在此间。”
上官纬做完了这一番,硬着心肠不去看上官青,那眼睛却红红地,正要将大太太扶进去抢救,外头有个人急匆匆地冲了进来,叫道:“父亲!”却正是上官直。
上官纬停了步子,转头看向上官直。上官直撩着袍子,火急火燎进来,一眼看到被打的血肉模糊的上官青,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向后一退,脚下碰在门槛上,身子一歪,用力把着门扇才未曾倒下。
上官直瞪着死活不知的上官青,断续问道:“父亲……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要对无澜他……下如此重手啊!”到底是兄弟,上官直说到此时,再也忍不住,泪珠滚滚而下,踉跄冲到上官青身边,想伸手去碰他,一时又不敢,单膝跪在地上,恨不得嚎啕大哭。
上官纬不去看上官青,只道:“是他自寻死路,怪不得别人,子正,你起来!”
上官直哪里能起身,看着上官青的惨状,他自己的双腿也剧痛起来,上官纬喝道:“花相爷一会儿便到,你莫非想叫他看到你如此模样么?——来人,扶他起来!”
上官纬身边的小厮们急忙冲上来搀住上官直,上官直回头看向上官纬,道:“花相爷?此事……又跟他有何干系,莫非……”他一时之间便想到上回上官青轻薄季淑之事,顿时瞪大双眼,说道:“难道是她向相爷告了状?”
上官纬咬牙,喝道:“子正,你给我过来!”
上官直一怔,擦了擦泪过来,上官纬抬手,一巴掌挥过去,打的上官直向着旁边跌了出去,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叫道:“父亲,你为何打我?”
上官纬咬牙,低声说道:“这一巴掌是打你处事不力,你既然知道这畜生对你媳妇有些不轨行径,就该好生地给他个教训,叫他以后勿要再犯,你可知道,只为了你一念包庇,枉送了他的性命!”
上官直说道:“父亲!我……我……”
上官纬道:“自古以来,惯子如杀子,难道这个道理我从小到大都没有教明白?他今日落得如此,跟你对他的纵容也脱不开干系,若是此事我早知道,早便打断他的腿叫他不敢再重蹈覆辙,如今倒好,让花相都看了个正着……你不是不知道的,我们家多亏了花相……才得皇恩眷顾,一直隆盛至此,就算你素日对淑儿有何不满都好,你不该容你弟弟去欺辱她还不肯替她出头,你若是处置的好,也不至于就让事情到如此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子正,此事你真真做的好生糊涂!”
上官直闻言,心头又惊又悔,看一眼上官青,复又落泪,一时不知如何说是好,只哭道:“只是无澜他虽然做错了,却仍罪不至死罢,父亲……你怕得罪了花相,为何不把我叫回来,好生同他求求情?”
上官纬说道:“求情?你也知道花相毕生最爱的是谁,正是淑儿,他不曾亲眼见到,只是耳闻倒也罢了,如今他亲眼见到淑儿被这畜生百般欺辱,打的她遍体带伤,你以为花相会大度宽容,轻轻将此事揭过?”
上官直锥心刺骨,正哽咽间,上官纬身后的大太太醒来,叫道:“无澜!”声音凄厉。
上官纬道:“去看你娘,把她扶到后院去,花相随时都会来到。省得她妇道人家,说出什么更不好的话来。”
上官直擦泪,便去扶大太太,大太太看一眼上官青那惨状,想吼又吼不出来,只哑声说道:“无澜死了么?若是死了,也让我跟着去罢,你打死我罢了!”母子连心,一瞬间如发狂了相似。
上官直生怕上官纬发作,急忙叫几个丫鬟帮忙,顿时之间半扶半拖着大太太入内。
上官直带着大太太前脚走,后脚花醒言便来到。进了厅,上官纬行礼道:“亲翁,我已经狠狠教训过着孽子了!”
花醒言扫了一眼一动不动的上官青,微微冷笑,说道:“难为你了。”
上官纬说道:“是这畜生不知好歹,作出这等丑事,我如此,也算是清理门户。”
花醒言扫了他一眼,说道:“不用说其他的,你我都知道,倘若他落入我手里,是绝不仅仅遭受点皮肉之苦了事的。”
上官纬心头更寒,却强笑说道:“还望相爷……看在这畜生已经半死了的份上,休要再同他计较,就放了这一次罢?”
花醒言说道:“上官兄本是个耿直君子,让你作出这种事来,也实在是为难你了,足见诚意。日后淑儿还得在你们家里头,我不想再看她受一丁点儿的委屈,倘若再有一次的话,你知道我会怎么做。”
上官纬道:“请放心。”
此刻上官直从里头出来,花醒言一眼看到,便似笑非笑地望着,上官直见了他,心里打了个哆嗦,却仍上前来,说道:“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花醒言说道:“子正,你好啊。”
上官直说道:“小婿不明白岳父大人的意思……”
花醒言说道:“你现在不明白没什么,以后明白了最要紧。”他说完之后,慢慢地转身,转身之余,却又道,“只是,子正你可要留心,若是以后还不明白,也就永远都不用再明白了。”若然是个死人,那自然就什么都不用再明白了。
而自花醒言离开季淑屋中之后,春晓忐忑问道:“奶奶,究竟是出了何事?”
季淑不语,只是微微一笑,旁边夏知说道:“不该问的你不用多问。快去拿瓶雪玉膏来,给奶奶擦擦这嘴角。”
春晓恹恹答应一声,果然去了,季淑伸手摸了摸自己仍旧有些肿的脸颊,才说道:“你说,那畜生这一次是死是活?”
夏知笑了笑,说道:“奶奶安排的好妙计要摆布他,他哪里逃得了,何况还有相爷在,纵然老爷想庇护都不成,依奴婢看,他若命大不死,不免也要掉层皮的。”
季淑微微一笑,说道:“那畜生若是死了,也不冤啊,我给他抱着又亲又摸,牺牲很大的,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啧啧,算起来他还赚了。”夏知捂嘴一笑,正在此时,春晓自外头来,说道:“奶奶,外头大夫来了,说是给奶奶诊脉的。”
60.牡丹:花开时节动京城
北京天坛公园,有个回音壁,长大约百米,高墙琉璃瓦,两人站在墙壁东西两侧,贴着墙面低语,另一端的人就会清楚听到。这在物理学上自是能够得到完美诠释的,但诸如埃及金字塔,巴比伦空中花园,罗德岛的太阳神像,以及中国得万里长城,有些惊人之处,则很难用常理解释。
季淑想设计收拾上官青,自然要做足功夫。
先头她打扮的花枝招展,簇簇一新地在院落之中四处闲逛,同秋霜红嫣嬉戏,并非是毫无目的的,一来是为了引上官青上钩,——以他那性子,若是看到季淑整日在眼皮底下晃来晃去,他怎能安心?二来却是在勘察地形,说句不好听的,就是“选择作案地点”。
既然上官直要护着弟弟,他便指望不上了,季淑起初是想把上官纬拉下水来,试试看自己公公的态度,不料这半月以来,她数次听闻花相来府之事,季淑心头就起了这个念头,倘若让花相知晓自己的处境,他会如何处置?仍旧视而不见,亦或者……
总之,事情若是被这两人知道了,上官青怎样也讨不了好,就算不能一举两得的让自己顺利出府,先把上官青除去,也算是完成主要任务。
季淑本来打算卖个破绽,引上官青上钩之后,让花相跟上官纬正好撞见这一幕……谁知,她在观望花相同上官纬相见之时,却又发现一个奇妙之处。
那就是上官家的水阁跟上官纬书房之间的奥秘所在。
水阁这边,是一堵极高的墙,呈扇面状,半包围水阁,墙这边儿栽种些高高翠竹,跟水阁靠得极近,水阁同上官纬书房之间大概有二三百米远,一丈约有三米左右,算来大抵有百丈,中间隔着湖水。照理说,两边屋子里若是有人言语,彼此之间自然是听不到的。
花醒言几次来上官府,都是在这里同上官纬相会,花醒言并非无所事事之人,因此每次前来,也极为规律。季淑本在算计要如何让他们两个窥破上官青的真面目,几次隔水相看,却察觉,当花醒言来之时,上官纬书房的窗扇就会关的紧紧地,而花醒言离开后,才会打开。
季淑觉得,花醒言同上官纬可能正在商量什么秘密之事,只是奇怪的是,季淑看了几日,只有在花醒言来的那天上官纬才会关上窗户,而且,而且据季淑的观察,这半月以来,除了花醒言,也再没有别人进入里面。
季淑曾在嬉戏之中同红嫣秋霜说起来,红嫣道:“自小老爷就不准我们去那书房呢,不过老爷还有别个书房,我们也不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