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淑看看外头天色,又见上官直脸上的确有几分疲态,就说道:“你敢担保楚昭会无事?”
上官直说道:“是!”语声之中又有几分愤愤之意。
季淑一笑,便安抚说道:“那你回去好生歇息吧。”
上官直道:“回去?回哪里去?”
季淑奇道:“回暮归那边去……苏倩那里也好。”
上官直说道:“我懒得走动,且让我歇在你这里。”他说着,便东看西看,想要走到床边坐下。
季淑瞪大眼,道:“我?我这房里有个死人,自己都住不得,要住偏房,怎么能这么委屈爷,——我去叫人通知暮归,来接你过去。”
上官直见她说完之后,转身就走,丝毫留恋之意都无,便急急跳起来,一把握住季淑的手,道:“淑儿,你做什么总去找别人?”
季淑被他握住手,蓦地想到先前上官直强行同她欢好之事,她心有余悸,顿时道:“放手!”上官直见她变了脸色,心里一震,却道:“你方才也说过,我们是夫妻……”他忙里头其实并没有别的意思,不料季淑听在耳中,却觉得这话更不好,便道:“我是说对外头是夫妻。”上官直楞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季淑说道:“就是说你别碰我!”她用力将上官直推开,转身要往外走。
上官直心头发寒,他回来之后,绕来绕去,“低声下气”地赚她回来,却没想到她仍这般相待,上官直快走几步,将季淑抱住,道:“休要去叫他人!”
季淑浑身一僵,变了声,道:“上官直!”
上官直说道:“你为何要这么对我?……先前不是对我百般厮缠的么,为何自那以后就冷若冰霜的?是……我是识人不明……大概是我误会了你若干,我以为是个端庄贤淑的,骨子里竟是个下作不知廉耻的,我以为你不是个好的,却没想到……如此可敬可爱,——淑儿,我知错了,你也别再如此待我好么?”
他低着头,在季淑耳边如此细细地说,果然是个悔改的姿态了。
换做别个,大概就会顺水推舟下来,可是季淑铁了心,自然不会为上官直所动,被他抱着,只觉得浑身上下很不自在,当下只道:“先放开我再说。”
上官直道:“淑儿!你可听到我说的了么?”季淑道:“你放开我,我会听的更明白!你这是在要挟我么?”上官直素来被众星捧月惯了的,哪里见过这样冷心冷面软硬不吃的主儿,当下道:“你是……打心里厌我?”
季淑烦躁不堪,道:“你放手不放!”上官直的火气也跟着上来,怒道:“我偏不放手!这辈子你也休想我放开!”
季淑大怒,便要挣扎,上官直仗着身高优势,便要将她抱回来,其实并无他意,却就在此刻,听到有个淡淡的声儿,略带些冷峭,自身后传来,说道:“爷还是放手罢。”
74.石榴:枝间时见子初成
上官直同季淑两个惊了一跳,此刻上官直背对着门口,闻声便回过头去,却见身后门口上站着个丫鬟,静静地,也不知何时来的,冷眼看去,恍若鬼魅。
季淑将上官直推开,扭头看去,却见那丫鬟眼熟,竟是先前她查暮归下药时候,大太太那边派来盯着看的景儿。
上官直自然也是认得景儿的,当下镇定下来,问道:“景儿,你来此作甚?”
景儿已经行了个礼,道:“见过爷,见过大奶奶,我奉太太之命,来请爷过去。”
上官直皱眉问道:“此刻?可有什么事么?”
景儿看了季淑一眼,垂了眸子,不动声色道:“回爷的话,是太太睡了会儿后,做了噩梦,梦见二爷了……太太就再睡不着,又打听说刑部的大人们并未给杀死二爷的凶手定罪,那凶手还并没有给二爷偿命,太太便急了,要我来找爷回去好商量……”
上官直面色一变,急忙说道:“行了,我已经知道!”将景儿的话打断。
此刻季淑也有些色变,上官直回身安慰季淑,道:“你暂且安歇,我去去便回来。”
季淑将他拉住,双眸望着上官直,问道:“太太那话是什么意思?商量什么?”
上官直看一眼景儿,将季淑一拉,避过景儿,低声说道:“我先前忙着在外头奔走,一时就没有顾得上跟太太细细解释,你放心,我这就去,我答应你的,就一定会做到。”
季淑先前放下的心紧紧地便又揪了起来,一眼不眨地打量上官直的神色,想从他的细微动作里头看看他所说的究竟是真是假。上官直握了握她的手,说道:“你先睡罢,这两日也颇为劳神……”
季淑盯着他双眸,正色说道:“上官直,你答应我救楚昭的,你不能食言。”上官直愣了愣,说道:“自然。”季淑又道:“我要你牢牢地记得,一定要救他。你不要忘了,我能够把瑶女的事压下来,就有能耐再揭出去!”
上官直皱眉,道:“淑儿,你如此不放心我?”
季淑说道:“人皆有私心,我只是想在你做决断之前,想清楚了所有。我把丑话先放在这:倘若你不想个万全之法救楚昭,却只想在太太跟前遮掩过去,让楚昭当替死鬼也好保全所谓上官家清誉的话,那么我可以向你保证,就算是现在瑶女跟二爷都死了,该浮出台面的那些龌龊之事,一件儿也不会少,甚至会变本加厉,到时候你想后悔都来不及。”
上官直心头一凛,到底有几分不高兴,便道:“先前说你只是报恩,如今却又是怎样?竟似要为了他跟我拼命一般!知道的还清楚你是报恩,不知道的……哼!”
门口景儿低着头,说道:“爷……怕太太等急了。”上官直喝道:“行了!这便来了!”
上官直到底是随着景儿离开,季淑这才松了口气,先把春晓叫来,牢牢地关了门,让春晓跟个小丫鬟在外间守着,自己到了里头,连沐浴也懒得,直接就倒在了床上。
这两天来,事情发展如风云变幻,瞬息万变,快的叫人咋舌,起伏高低,比过山车更激烈万分。倘若承受能力差一点儿的,早就垮了。
季淑先前靠浓茶跟精神力撑着,不知不觉地已经差不多两天未曾合眼,当躺上床的时候,四肢百骸仿佛也都散开了架子,紧紧地敷贴在床上,一丝儿也不愿意动一动。
朦朦胧胧之中,半梦半醒。
似是上官直回来了,一张脸冷冷地,道:“好了,你终于可放心了。”季淑隐隐猜到,喜道:“楚昭无事了?”
上官直嗬嗬笑了两声,道:“他自然是无事了,你看,他岂不是正在这里?”季淑忙定睛去看,却见上官直往旁边一闪,果然是楚昭正站在他身后,季淑大喜跑过去,叫道:“楚昭,你没事了!”欢喜地伸手去摸他的身,想确认一番。
楚昭望着季淑,唤道:“大奶奶……”一声未完,却听得上官直道:“还不动手?”季淑一愣,却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两个衙差打扮之人,手持钢刀,向着楚昭胸前扎去。
季淑大惊,飞身想要去救护,脚下却似乎坠了千斤铁石一般,半步也动弹不得,急得魂飞魄散,眼睁睁地看那雪亮的刀锋刺入楚昭胸口。上官直笑道:“终于报了仇了,太太老爷跟前也不用费心遮掩了,好好好!我早就觉得他可厌的紧,——把他的头砍下来给我扔掉!”
那沾血的刀从楚昭胸口抽出来,鲜红的血喷涌出来,溅了季淑半脸,热乎乎,火辣辣地,季淑摇头,泪如泉涌,尖声叫道:“不要!”
楚昭尸身轰然倒地,季淑不知为何竟能动了,飞身过去,将他抱住,拼命摇晃,叫道:“楚昭,楚昭你不要死,醒醒!”她在这里喊得撕心裂肺,那边上官直却笑的甚是得意。
此刻门口又出现一人,季淑正哭的绝望,见了此人,便抱着楚昭,叫道:“爹爹,爹爹你来救他一救!”
门口的花醒言却径直走到上官直身畔,并不过来,道:“人死不能复生,淑儿,你过来,为父带你回家了。”
季淑听到“回家”两个字,心酸里带了一丝希冀,可是转头见楚昭死了,却又痛不欲生,便道:“我不回去,我不回去,爹爹,你把楚昭救活了好不好,你救救他先……爹爹!他不能死的……”刹那间,哭的肝肠寸断,声嘶力竭。
季淑抽抽噎噎,情难自己,泪如泉涌。正在绝望无助之时,却听到有人在耳畔轻声唤道:“大奶奶……”季淑抽噎着,不肯动,却好似有人将自己抱住,这感觉不是上官直,也不似花醒言,复在她耳畔低声而温柔地叫道:“淑儿,你被梦魇住了,快些醒醒。”
季淑听到一个“梦”字,隐约之中有些醒悟,低头看看死去的楚昭,自语道:“是了,是了,他明明就在牢里,还未曾死,我是在做梦,定是在做梦!”她碎碎念了几声,却仍醒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