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覆上张代的后背,我轻轻拍了好几下,我把心一横:“张代,其实奶奶临终前,汪晓东在她身边。”
就像是被急冻住的鱼块似的,张代的身体僵硬成一团,他的声音抖动得分外厉害:“唐小二你说什么?”
我死死把张代禁锢在自己的拥抱里,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缓到不起刺到他脆弱的神经,我就这么掐着嗓子把汪晓东给我说过的话,几乎是一字不漏的说了出来。
当我把老太太留给张代的最后几句话从喉咙中吐出来,张代的身体就像是历经了一场海啸,他压根无法控制住他风雨飘摇般的晃动,然后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就像是无数把尖锐的刺刀般,直刺得我心碎。
大概是这二十来年一直深陷在孤独里不能自拔,内心也一直固守着自己就是个不被欢迎的倒霉的意外,张代他被困在其中太久,久到他把所有该肆意奔腾的悲伤都深埋在这副躯体内,以至于他此刻在失控下,眼泪就像是一场停不住的狂风暴雨,纷纷扬扬撒在我的肩膀上,从那些衣料侵入我的皮肤上,寒凉点点沁入骨骼,我却无暇打颤,只顾更用力拥着张代。
仿佛是全身被掏空殆尽,此刻的张代犹如风吹柳絮,也犹如纸片人般薄弱到似乎一阵风就能将他彻底吹垮,他就这样在我的肩膀上哭得快要背过气去。
这是我第一次亲临张代全线溃败的脆弱,这大概也是张代这二十来年第一次那么恣意到毫不掩饰去挥洒他的情绪,他最终像个幼稚小班的孩子般哭累,在泪眼朦胧中迷迷糊糊睡着。
把他放倒在沙发上,我转身拿了个厚毯子给他盖上,然后我坐在沙发的尾端,抱着小宝目光钉在他的脸上。
在沉睡中的张代他应该是做梦了,他可能梦见了奶奶,他的表情时而纠结成团,时而舒展成片,他所有的种种神情在我的心里面扎根萌芽,拱着拱着,竟让我萌生一股冲动。
我竟在顷刻间想要再嫁给他,我想要成为他名正言顺的亲人,让他在此后的日子里永远有家的港湾可依靠。
被这样的念头支配着,我凝视着张代的目光越发炙热,也可能是在这样滚烫的注视里我如痴如醉,也可能是昨晚压根没有休息好让困意袭来,我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这一觉虽然没有美梦打底,可我睡得很沉,等我醒来时,我枕着个软绵绵的枕头,我的身体被平放在沙发上,我抱给张代盖的那条毯子也全盖在了我身上,而张代已不见人影。
但我很快听到了厨房那边传来的锅碗瓢盆碰撞发出的叮当声。
掀开毯子我急急蹬上拖鞋径直朝厨房那边去,只见张代把手泡在洗手盆里,正在一瓣一瓣剥着一颗娃娃菜,他循着我的脚步声回望我,除了他的眼眶四处还有微微浮肿,在他的脸上再也找不到脆弱哪怕半缕的痕迹,他似乎重新变回坚毅到铜墙铁壁的样子,他淡淡的声音里有浓浓的欢畅:“唐小二,刚刚趁着睡觉我上网学了几个新菜式,等会你有口福了。”
就像是被他硬生生往我的心里面按了个烧得正旺的火炉,烧得我满满心房的沸腾,睡觉之前那冲动的念头再次漫上来,就像是一头脱缰的大水牛拽都拽不住,它支配着我疾步上前,贴在张代的后背伸手紧紧环住他的腰,我微微压了压声音,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分外认真庄重,我说:“张代,不如我们复婚吧。”
我以为张代他虽然不知道兴奋原地窜上几窜,再欢欣雀跃将我拎起来举高高啥的,可他至少会眉开眼笑说好啊好啊,然而我都错了。
☆、第226章 都死要面子
转身,张代与我四目相对,他干脆利落:“唐小二,我不想复婚。”
即使我在第一时间用尽了所有的理由为张代这般反应辩驳,比如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比如他今天心情不好等等,可失落和怅然它还是迅速占据我的心,我很是牵强地笑:“其实我们现在这样也蛮好的。”
说话间,我拥在张代腰间的手,就像是磁力顿失似的刷刷往下掉,于是我把手收了回来。
把手往后一伸把哗啦啦的流水关掉,张代在飞快勾来干净毛巾把自己的手擦了擦,他再将毛巾往后一扔,手已经疾疾伸来,把我缠贴到他身上。
张代的视线往下一俯,所有焦点尽落我眼底:“唐小二,我不想跟你复婚,我总觉得复婚这个词显得太敷衍,我想再一次向你求婚,跪求你嫁给我,把余生交给我。这事,得我主动的。”
我擦,男人矫情妖娆起来,真的没有女人啥事了!
这个男人,他总有让我的心情坐过山车忽高忽低的本事,我刚刚还为他的拒绝冰冻三尺的,这会儿又阳光明媚了。
激动澎湃下,我索性直接问:“那你啥时候会向我求婚?”
腾出一只手来掐了掐我的脸颊,张代的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怎么,迫不及待了?”
我不断翻他白眼:“别废话,干脆利落给个准话!啥时候求,你说!”
张代正了正神色:“我想马上就求。但唐小二,现在真的不是个好时机。夏莱一天没伏法,她就有对你下手的可能。有些东西藏得再好,也不可能永远密不透风,若然夏莱知道这事,她可能会用更丧心病狂的手段来对付你。我不可能24个小时盯得好好的,我不敢冒险了。我之前想跟你去领证,实在是我一时头脑发热,冷静下来,我越想越是后怕,我真的不敢冒险。一切,还是等把夏莱彻底绳之于法了再说,好不好?”
听张代这番推心置腹的直言,我蜷缩着的心情已全然舒畅开来:“行行行,你话多你有理,我听你的。”
又笑了,张代突兀变得有些嘚瑟起来:“唐小二,其实你还算是我老婆,我手上可是有结婚证的。”
我顿时一阵懵逼:“啥?你哪里来的结婚证?”
张代脸色的嘚瑟更浓:“之前领的。”
电光火石间大脑一阵激灵,我嘴角一抽:“你不是说丢了吗?敢情你丫的当初就在骗我的?”
撇嘴,张代略委屈,振振有词:“我当时根本不想离婚,你非要离,我只能把结婚证藏起来了。可你很凶,非要逼我过去离。”
得,看在他几个小时前哭得半死不活的份上,这口锅,我背了。
于是我扁了扁嘴:“过去的事还提来干嘛。”
没再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张代用脖子蹭了蹭我的侧脸,磨磨叽叽一阵,他特固执着将我赶出了厨房,他自己一个人在里面又是叮当不断地忙活着。
他的手脚挺利索的,我在大厅跟那只胖乎乎的狗子玩没一阵,他就招呼我洗手吃饭。
吃吃喝喝一番折腾下来,时间已经过了三点。
两相靠坐在沙发上,张代刷着手机:“唐小二,刚刚你抢着洗碗那阵,李达给我发消息,汪晓东他没事出院了。”
噢了一声,我说:“张代,其实你和汪晓东,也没多大仇多大怨,你们干嘛就不能好好聊天?一见面就像斗鸡似的,多累啊。”
几乎是没有丝毫的迟滞,张代干笑一声:“都死要面子。”
好吧他这个答案,可以说是非常准确了。
反正他们虽然表面不对盘,但还不至于打个死去活来,他们爱咋咋的吧。
稍稍换了姿势让我靠得舒服些,张代又说:“唐小二,不如我们等会去看电影?”
我随口:“最近有啥新片上映么?”
张代的手作势就要揽过来,可他的手才伸出一半,他的手机屏幕咋的一亮,我眼睛的余光随便一扫,“刘深深”这几个字映入眼帘。
在张代的角度,他应该不知道我有没有看到他的手机屏幕的,反正他也没藏着掖着,他说:“唐小二,刘深深找,估计是有急事请示,我先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