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大海回来了,他才彻底松了口气。
江逸上前两步迎上去,关心地问:“大海你没事儿吧?山上怎么样?”
“小逸别担心,我好着呢!”大海笑着拍拍胸脯,又有些心疼地说,“咱们的枣树挖过根、培过土,结实得很,刮倒的都是些小榆树、小槐树,原本就不成材,这倒没什么,只是树上掉了不少枣子,怪可惜的。”
江逸笑笑,反过来安慰道:“你可别觉得心疼,我跟你说,现在掉了反而省了咱们的事。”
大海和苏云起对视一眼,不解地问道:“这话怎么说?枣子不是越多越好么,怎么掉了还是好事?”
江逸故作神秘地笑笑,解释道:“你想啊,一棵树就那么大,土里的营养也就那么多,如果一个树枝上果子太多,相互争抢营养到最后反而都长不大、长不好,没准还会把树枝缀折。现在掉的那些八成都是弱的,留下来的肯定能长得又大又甜。”
大海觉得江逸是在拿话哄他,一听就乐了,“这话让小逸一说还真有那么些道理,得了,倒是我白担心了。”
江逸有些不乐意,把嘴一撇,“这可不是说不说的问题,本来就是那么回事。不信你就看着,若是明年这个时候不这雨,你们全都得跟我去山上‘数果’。”
大海摸摸鼻子,不再说话。
苏云起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拉着江逸进屋去了。
小六从角落里钻出来,不怀好意地撞了大海一下,幸灾乐祸地说:“二哥,没想到你也有被老大瞪的时候啊!”
大海面色不改,理直气壮地说:“你瞎呀?老大分明是对我笑来着。”
“呵呵,”小六干笑两声,说,“那我预祝二哥天天能让老大对你那样笑!”
“你——”大海伸出手,作势要打。
小六像个兔子似的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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枣儿沟又发生了一件轰动十里八乡的大事。
就在挨着河道的村子被水淹了,大伙愁眉苦脸饥肠辘辘的时候,江家学着城里大户的作法,在枣儿沟村口的官道旁设了一个粥棚。
粥棚里支着两个大锅,锅旁堆着干燥的柴禾,架子上摞着一袋袋粮食。
村里的男人们不断从山上扛下尚带着水气的断木,现场劈了铺在太阳底下晾晒,女人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淘米、洗菜、刮鱼鳞。
江逸作为大厨,负责在水烧得差不多的时候,把米粒、鱼肉和蔬菜依次放进锅里,洒上盐,熬成一锅鱼肉蔬菜粥。
江贵一边搅着大勺子一边开玩笑,“小逸啊,你说你做得这么好吃,咱们一辈子都没吃过。不然待会儿做好了,你先救济救济我呗?”
江逸白了他一眼,笑眯眯地不说话。
江贵却“啊——”地一声,后背狠狠地挨了一棍子。
江贵凶神恶煞地回头,三叔公刚刚把拐杖收回去。
江贵一下子就蔫了,嘴里告饶道:“三叔公,我跟小逸说着玩儿呢!”
三叔公沉着脸教训道:“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混话都敢往外说!”
“呵呵,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江贵灰溜溜地拖着勺子转到了远离三叔公的一边,顺便还对着江逸磨了磨牙,小声道,“行啊你,看见人来了也不说一声,看待会儿我怎么收拾你!”
江逸偷偷作了个“活该”的口型,转头就向三叔公告状:“三叔公,贵哥说等你走了他就收拾我!”
三叔公板着脸跺了跺拐杖,扬声道:“我看他敢!”
江贵只得苦着脸陪小心,“我不敢、不敢。”
江逸得意地哼了一声,咧开嘴笑了。
三叔公看着孩子们闹,心里也高兴,他摆摆手叫后面跟着的那几个人把车上的粮食一袋袋地抬到架子上。
江逸这才注意到,三叔公不是自己来的,还带了整整两大车粮食。
“三叔公,您这是……”江逸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三叔公拍拍江逸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小逸啊,这可是积德行善的大好事,祖坟上都要冒青烟的,多的族里拿不出来,这几袋子东西是大伙凑的,就给你当个添头。”
江逸连忙推辞道:“三叔公,今年年景不好,族里也不富裕,我们家粮食多,不然也不敢揽下这个事儿。您看大伙把手头的事都放下,整天忙着砍柴捉鱼,就已经帮了大忙,实在不用从牙缝里挤粮食了,倒叫我过意不去。”
三叔公摇摇头,“小逸,你家有是你家的事,族里拿出来的这些是大伙的心意,你只要知道,以后只要是这样的好事,大伙都不会叫你一个人忙活就成!”
江逸笑笑,眼睛没由来的变得湿润——原来,善意是可以传染的。
到了吃饭的时间,衣衫褴褛面色疲惫的人们从各处赶来,拿着饭碗排队盛饭。
没有桌椅他们就靠在树上、蹲在地上吃,没有筷子,他们就用嘴吸、用舌头舔,直到碗里没有一个饭粒。
没有人拥挤,没有人哄抢,也没有人卑躬屈膝。锅够大,饭够多,即使来晚了也有得吃。
站在他们对面盛饭的人和他们一样都是农家汉子,穿着一样的粗布衣服,端着一样朴实憨厚的笑容。给他们打完了饭之后,枣儿沟的汉子们也顺手给自己盛了,照样三五成群地蹲着吃。
这样那些原本怀着忐忑之心到来的人安心了许多。
不知是谁开的头,从第二天开始,这些人来时就不再空着手了。或者是一篮子野菜,或者是几枚鸭蛋,甚至有个带孩子的女人拎来了两只鸭子。
无论是什么江逸都笑眯眯地收下,不嫌弃,不推辞。他心里很清楚,他收下的不仅仅是这些东西,还是村民们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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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之外的天坑旁,于家寨的人正在做饭。
冒着浓烟的火堆上架着一口形状古怪的铁锅,是他们费了老大的劲儿从沙石下刨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