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下达后十分钟, 城市里的“轰轰”声逐渐减少。
江显推着轮椅到窗前,他家里有一块视野极宽广的双面镜落地窗,抬头便可以欣赏到头顶的天空里最后几朵绚烂的烟花。
当烟花暗去,房间里仅存的亮光也跟着湮灭, 江显重新被黑暗吞噬, 静谧空荡的房间里响起他一声轻叹。
没过多久,他家的门开了。
方彭疑惑的声音传来:“怎么不开灯?”
江显听到开关的声音, 然后头顶的吊灯忽然亮起, 清冷的光线过于刺眼, 江显不适应这样的亮度,闭上眼偏过了头。
“你怎么来了?”
他声音有点干涩,已经好几天没开口说一句话。
方彭把带来的东西放冰箱, 随手拎着瓶啤酒走到他轮椅旁边递给他。
江显这段时间不怎么吃饭也不怎么睡觉,倒是很爱喝酒,所以没拒绝。
方彭看着他仰头喝下半瓶还不打算停,就伸手拦他一下:“行了, 你不是会酗酒的人,最近喝太多了。”
江显嗓音淡淡的说:“你明天还可以再给我送些来,钱一分不少你。”
“我缺那点酒钱?”
江显不再说话, 把他手拨开,继续把剩下半瓶喝完,瓶子扔地上时,他掀起眼睑:“还有吗?”
方彭忽然有点恨铁不成钢:“喝死你。”
江显想,那就喝死吧,也不知道他死之后裴月神会不会为他流一滴泪。
“江显,看看你的双腿,别再玩下去,命要紧。”
半月前在裴月神要他做的第一件事,三步一跪九步一拜淋着暴雨步行几十公里到墓地,然后还要跪在荆棘上忏悔。
他的双腿在那日受到严重的伤害,这半个月都在坐轮椅修养,医生说他小腿里还有些刺太深入,实在拿不出来,以后不仅会影响行走,每到雨天还会双腿疼痛。
就是说他以后就算能站起来行走,要么跟个瘸子一样,要么每走一步都会承受着宛如针刺之刑,可能后半生都会与轮椅为伴。
方彭告诉他:“陈央和许卓在联系律师,你可以起诉裴月神。”
“什么理由?”江显平静问。
“你的双腿。”
“这是我自愿。”
“可是……”
“没有可是。”
江显并没有气他们自作主张,不知道为什么,半个月前从裴月神家离开后他反倒容易静下心来想很多事情,这半个月也同样在反悔,对陈央,许卓以及方彭,他也是亏欠的。
江显平心静气的说:“那天我愿意做那些事都是我心甘情愿,裴月神没有逼过我,她说过我随时可以放弃,只是我不愿意放弃罢了。她没有摁着我的头让我磕头,也没有强迫我跪在荆棘上,我的腿成这个样子是我自己选择的结果,就算废了也是我自己选的,不是她威胁或者逼迫的,难道法律要因为我的心甘情愿而惩罚她吗?”
方彭无话可说。
相顾无言许久后,方彭用一种陌生的眼神打量着眼前的江显。
从前的翩翩贵公子变得有些不修边幅。
他脸颊瘦削苍白,眼睛下有睡眠不好留下的灰青,因为更习惯在暗处缅怀他和裴月神的曾经,所以身上的颓废之气很重。
“江显,你有没有觉得你变了?”
江显迟缓的摇摇头:“不清楚。”
“你以前不会这么心平气和的说话,不会替别人考虑,你现在似乎懂得尊重人了,作为朋友,我应该为你感到高兴,因为我很讨厌从前的你。虽然从前经常跟你厮混,但是我打心底里瞧不起你,可是江显,当我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竟然有些怀念从前那个你。这样不适合你,你真要是喜欢裴月神,与其在这里等着她垂怜,不如重整旗鼓不择手段的把她抢过来!”
江显笑了一声。
不要以为他没有这么想过,他比谁都想不择手段,这种做事的方式他比谁都要做得得心应手,可是他也认真想过,如果那样做了只会让她更讨厌自己,他到底是想要一个厌恶自己的躯壳?还是一个心悦诚服爱着他的裴月神?
当然是后者。
他见过裴月神爱他的样子,就无法放弃这样一份美好,退而求次要别的。
“谢谢,回去后让陈央和许卓放弃起诉,就算起诉我们也会败诉。”
“好吧。”顿了顿,方彭说:“对了,我在国外给你约好了这方面的专家,可以把你双腿治好。”
“不用。”去治腿不知道得花多少时间,会很久见不到裴月神。
“随你,如果你觉得裴月神会喜欢一个残废的话。”
……残废?
江显的心口忽然一阵紧缩,这样的话岂不是更加配不上裴月神?
“等等!”
“……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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