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转出屏风来,手中尚且执着一柄团扇,半遮着脸儿,福身一礼:“弥真见过郎君。”
清举此时已认得这是自己的未婚妻子,只是虽已定了亲,年少时有些渊源,更曾数次相救,到底会面无多,少情可叙。
弥真自幼时遇险,便被教导一个“谨”字,清举又是儒家秀士,再端方不过的君子,因此两人甫一会面,共处一室,面面相觑,竟不知该说些什么。眼看小女娘面上先是通红一片,过后见那郎君一言不发,渐渐敛眉,无端失落起来。
清举更觉手足无措,起身一礼,道:“在下不知沉娘子在此,唐突之处,还望见谅……”
不说还好,一说弥真越觉羞恼起来,少不得暗骂一声“呆子”,笑道:“郎君不必如此,只因父亲忙于公务,教我先取字画来,郎君且稍侯片刻罢。”说罢便福身退出门去,身影穿过回廊,再看不见了。
陵游与决明二人本隐在暗处,见状皆是摇头叹气。决明素来是个口无遮拦的,说道:“陵游哥,你说咱们郎君莫不是读书读傻了吧?这显见着是沉知县撮合小两口见面来着……”话未说完便被陵游赏了个爆栗:“你小子!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决明捂着脑袋愤愤道:“我哪里说差了!郎君他如此不解风情,只怕沉娘子已是恼了。哎,若咱们郎君日后情路不遂,如何是好?可愁煞我了!”陵游听他小小年纪,倒操着七老八十的心,不觉噗嗤一声笑出来。
这里两个小厮为主忧心,那边弥真领着婢女往后院去,尚且闷闷不乐,想道:“虽说我二人已有婚约,却不知他心中究竟如何想,若当日救我,无关情爱,只为道义,如今这般岂非是害了他?”
一时胡思乱想,却不知如何是好,烦恼间,恰透过漏窗看见园子里一对男女,正坐在树荫下说话。
那少年半侧着身子,面若美玉,眸似灿星,痴痴看着面前之人,嘴角不觉勾出笑来。只是女娘无知无觉,一双眼茫然望着虚空,脸色有些迷惑,但听她道:“叔母想是有事耽搁了,顾郎君勿怪。”
顾云昭越发觉得可爱,笑道:“不妨事,咱们先说说话。”便把近来与薛二叔收粮运米的所见所闻讲给琼真听,又提起昨日在仪凤桥上偶遇的石小哥儿,接着道:“那清铜照子虽粗陋了些,倒也素净雅致,且如今民间所用甚少,我欲投些本钱,与那小哥儿合伙开一个铺子,想来应是有利可图。”一面说,一面将得来的照子塞进琼真手中。
触手凉润,久握又有暖意,琼真道:“确是好物,早听闻霅溪水好,利于制鉴,果真名不虚传。只是这照子到底不若米粮、茶盐那般,是个长久营生,初时人们或瞧着新鲜,待热闹劲儿过了,又该如何?”
“娘子所言极是,若只做这一处的买卖,自然不成,到时大可贩给过路的客商,又或是自组商队,北上榷场,连同香料、罗绮、瓷器、茶叶、米谷等,贩给辽人、西夏人……”
琼真点点头,边笑边赞:“郎君已有筹谋,又志在四方,他日自成豪富。”
云昭道:“便承娘子吉言。”
一时二人言笑晏晏,弥真站在漏窗外,不想恰将这番壮志听了满耳,亦弯了眉眼,过后叹笑一声,轻移莲步,从侧边往绣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