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1 / 2)

“说什么?”李后心知梁澄的身体状况,只当梁澄此举是为了护住秘密,倒也理解,只是有些奇怪梁济的态度,她这小儿子随了她,心思深沉,小小年纪就能不露声色,也不知为何这次反应如此激烈。

梁济藏在宽袖里的双手紧握成拳,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这后宫岂能说废就废,皇家子嗣攸关社稷,母后怎么能让皇兄这般胡闹?”

这套说辞李后是一个字也不信的,她掀起眼皮,盯着梁济的双眼,开口道:“你也不是寻常家的孩子,该知道的还是需要知道一下,你哥哥这辈子,怕是与子嗣无缘,百年之后,这江山还是要传到你手里,你哥哥自来疼你,你莫生了异心。”

这番话不啻于一个惊天秘闻,梁济倏地起身,难以置信地望着李后,低声惊叫道:“母后你说什么?哥哥他……怎么会……会没有子嗣!”

李后的神情依旧淡淡的,“你哥哥生来便是阴阳人,他十岁那年,我曾暗中请人诊断,大夫断言他阴盛阳弱,即使长成之后,也无法令女子怀孕。”

李后却是不知,梁澄之所以会这样,也是因为明元帝下的寒毒。

不过因为梁澄无法留下子嗣,当年她才会狠下心来,决定亲手结束梁澄的性命,哪想到这个被她视作弱点把柄的孩子,如今竟然成了皇帝。

梁济垂下头来,眼睫落下一层阴影,他慢慢地握紧了拳头,如果是这样,那他更不能看着哥哥被一念蛊惑,他不信一念会安于一隅,做个清心寡欲的国师,最后心甘情愿地看着哥哥将皇位传给他,他们之间,可是隔着血海深仇!

“母后,”梁济抬起头来,一双眼睛乌沉沉的,他看着李后,郑重道:“有件事情,儿臣要对您说。”

第84章

午后一场倾盆大雨,消解了些难耐的暑气,一只皮光水滑的青蛙从荷叶间跳出,抖落叶心一洼盈盈的雨水。

万物澄澈,天朗气清,梁济却无心欣赏这一番叫人心旷神怡的雨后美景,他坐在莲池上的临水亭边,眼神落在半空,眉间满是烦闷郁愤。

自从那日向李后坦白一切已经过了整整两日,李后虽然很惊讶,却也没有如何失态,只是按住额角,垂睫思索一番后,便让梁济在行宫里歇下,没她允许,不准回京。

这明显是不让他插手了,不知为何,梁济总感觉事情的发展会超出他的预料。

正当他兀自焦灼之时,远远便见到一抹墨青色的袍角,梁济定睛一看,竟然是李度秋,对方目不斜视,身后没有跟着一个人,所去的方向正是李后的寝宫。

梁济猛地起身,正要开口时,眼神一暗,快步走出水亭,往一旁的假山后钻去,这燕河行宫他自小来过许多次,对于一些小道近路早已了然于胸,很快就先李度秋一步来到李后这处。

见到梁济,李后指了指左手下的矮杌子,道:“我正要命人叫你,你就来了,是见到你舅舅了吧。”

梁济闻言,正要落座的动作不由僵了下,接着头顶就被李后轻轻一抚,李后把一片草叶子举到他面前,道:“下次注意点。”

梁济脸上浮现一丝懊恼,他怕母后有意避开自己和舅舅商谈哥哥的事,这才打算赶在舅舅之前先到母后这儿,省得万一被母后让人拦住外面不得进殿。

“孩儿知道了。”梁济抿了抿下唇。

李后轻声一笑,点了点梁济的额头,“我还不知道你,这事若是瞒着你,只怕你转过身就会自个儿去查,到时有个偏差,整个大局也就坏了。”

梁济抬起眉来,小心翼翼道:“母后心里已经有了决议?”

“等你舅舅来了再说。”

话音刚落,门外的宫女便小步踱了进来,“启禀太后,李大将军请见。”

“传他进来。”

“是。”宫女躬身后退,不一会儿,一双黑缎朝靴便出现在二人面前,梁济抬起头,迎面就对上李度秋的眼睛,那双眼眸里似乎什么都没有,然而就是叫人不敢直视,这对从尸山血海浸出来的双眼,没有暴虐狠戾,反而十分沉静,仿佛深谷里的一池秋潭,透着苍寂和凉意,却又十分明澈,似乎一眼就能照出别人的所有心思。

梁济不由移开视线,低头道:“舅舅你来啦。”

李度秋点点头,抱拳行礼道:“臣见过太后,太后圣安。”接着又对着梁济同样行了一番臣子礼。

“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李后姿态端庄,神色亲而不昵,指着左下手的座位,和颜悦色道:“坐下吧哥哥,我们兄妹俩可是许久不曾叙话了。”

李度秋脸部的弧度微微一柔,依言坐下,问道:“行宫可还住得惯?”

李后笑笑,脸上掠过一丝惆怅,“哪有什么住不惯的,若是无事心头烦,便是寻个乡野村舍,那也是自在惬意的。”

李度秋自然听出李后话里有话,问道:“不知太后为何事烦忧?”

“我这做母亲的,如今能操劳烦心的,也就是些孩子的事,”李后状似疲惫地揉了揉眼尾,道:“哥哥,我原先以为澄儿能继位,是因你暗中襄助,不过日前我却得了个消息,哥哥真正辅佐的人其实另有其人,澄儿他不过是你们稳定朝纲的棋子罢了。”

李度秋沉静地坐在下首,脸上不见一丝被人戳破的慌乱,似乎早已做好坦白一切的准备,他看了眼梁济,李后于是道:“无妨,济儿也懂事了,有什么事不用避着他。”

“罢了,”李度秋长舒一口气,这才开口道:“有件事我也是去岁年底才确定的,你可知民间一直暗传赵太后以蛇充龙一说?”

李后的尾指抽搐般狠狠地一抖,差点洒落手里的茶盏,她惊疑不定地看向李度秋,难得如此失态。

“那不是谣言,梁昭昌的确不是僖帝亲子,因而澄儿和济儿皆非皇家血脉,本不该享此尊荣。”李度秋的视线滑过李后梁济,最后落在自己手心,道:“我错过一次,这次一定不会再错。”

李度秋所言着实超出李后与梁济的意料,尤其是梁济,自他懂事起,便被告知自己是天潢贵胄,中宫嫡子,身份贵不可言,如今一朝跌落,竟成混淆皇室血脉大逆不道之人,这般落差,叫他如何接受,一张脸血色尽退,只能仓皇失措地看着李后,就好像李后能抬出什么证据,证明舅舅方才不过一派胡言。

可惜,他那向来雍容端庄的母后,此刻亦是仪态尽失,一手紧紧抓住扶手,微微颤抖道:“此等大事,你、你为何不曾想我透露?”

“若被你知晓,你定会想方设法铲除一念。”李度秋了然道:“这皇位本该就是他的。”

“呵。”李后猛地拍了下扶手,冷笑道:“哥哥到是明白我的脾性,你如何保证他日一念不会视李家如眼中钉肉中刺,除之而后快,如今你兵权在握,皇位上坐着的又是我李家人,试问一念岂能安心,他就不怕有遭一日澄儿不愿再受制于人,反将他一军吗,我若是他,必会寻机将李家拔根而去。”

“不会。”李度秋却十分笃定地驳道:“我在一日,你们便不会有事,何况一念此人狂狷舛敖,言出必践,不屑出尔反尔,他既答应我保你们母子一生荣贵,便不会食言。”

“舅舅你错了!”梁济原先顾忌着哥哥并未说出他和一念的私情,眼下却是再也按耐不住,只怕连舅舅也受人蒙蔽,于是斯声道:“那妖僧为了把持左右哥哥,竟然、竟然迷惑哥哥,哥哥现在完全为他所迷,这后宫就是为他废除的!”

“你说什么?”李后一惊,竟失手打翻了手边的茶盏,颤声道:“你哥哥和一念,到底怎么回事?”

“不必问他,”李度秋打断梁济,坦然道:“我已经知道了,只是济儿,”他看向梁济,泄出一丝威势,“这些你是哪听来的?”

梁济被李度秋看得肩膀一缩,反应过来后又挺直脊背,道:“我偶然撞见韩斟意和一女子的谈话,她自称是一念的生母。”

“罢了,终归是纸包不住火,”李度秋低声一叹,思绪有些飘远,其实这件事他也是昨日才得知的。

自从他暗中联络一念,便与修漱心恢复来往,原先他只为还清当年的愧疚之情,但是越是接触,他越是无法自拔,曾经的感情有多克制,如今就有多汹涌,只是二人身份摆在那里,注定此生无缘,求而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