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闷雷在骤然阴寒的天际炸开,由远及近的闪电在一片漆黑中划过一道又一道凄厉的光影,宛如阴寒的剑锋般慑人。
屋内没有点灯,萧玄珏立在大开的窗前沉眸看着天色,乌云蔽月,正如当今动荡的朝堂。
偏巧这时有一道电光在窗边闪过,黑漆的屋子里突然亮堂了一瞬,映着他略深沉的脸色,平添了几分寒意和肃杀。
这时门外有人的脚步声传来,到房门前就停止了。张德胜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却没有进来,只对着窗前的人小声道:“王爷,该用晚膳了。”
“知道了。”萧玄珏动了一下,轻转过身来,一身黑衣几乎让张德胜看不到他的存在,入目的只有他如镀寒霜的脸色。
几个小太监拎着传膳的食盒进屋,张德胜拿了火折子去点灯。等一切都安置妥当了,那些小太监便恭敬地猫着腰退出去,只留张德胜一人在旁边侍候。
扫一眼桌上清淡却丰盛的菜色,以及几碟做工精巧的点心,其中竟然还有一碟知祥记的桂花酥。目光微顿,萧玄珏拿起一块放进嘴里,软绵香糯,甜而不腻,的确最合他的胃口。突然想起云衍说过“我听张总管说你最爱吃知祥记的桂花酥,正巧自己嘴也馋了…”
唇角不经意勾起一抹微笑,他一边坐下一边又捏起一块,似随口道:“王妃呢,去叫他一起过来用膳。”
“王爷…”张德胜垂手在身侧,毕恭毕敬的样子却没有动。
“怎么?”萧玄珏看他一眼,又只顾地拿勺子去盛一碗冰雁银耳莲子羹,张德胜忙伸手将碗接过来替他盛好放到面前,解释道:“云公子不在府中,他三天前就出去了。”
“轰隆——”
又一声雷鸣响过,萧玄珏端碗的手僵了一下,微微皱眉:“不在?他去哪儿了?你知道他出去了怎么不来通报本王一声?在你眼里真的一点儿规矩都没有了吗?”
“王爷恕罪!”张德胜被他一连几个质问吓得腿一软跪在地上,颤着嗓子道:“云公子说他是奉了您的命令去办一件要事,所以我才没禀报,谁知…谁知他是…骗人的呢……”张德胜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望着萧玄珏铁青的脸色,便再发不出一个字来了。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在王府他是主子还是本王?”萧玄珏怒道。心想云衍才来王府一月,就可以随意指使他府里的下人,这还了得?“等等,王妃说是奉了本王的命令?”
“奴才知错,以后再也不敢了。”张德胜吓得只会说这一句,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问的是什么,又小心回道:“云公子的确是这样说的。”
萧玄珏眸中渐渐聚拢起一片墨色,难道…云衍真的去查尚明义结党营私的事情去了?自己不是说过不让他去吗?还是他不是去查案子,而是去见太子和皇后?头痛地按按眉心,他吐出一口浊气,对张德胜挥挥手,“起来罢,这次就算了。王妃回来后若是再要出府,你先来禀报。”
“谢王爷,奴才以后一定将云公子盯牢了。”张德胜如蒙大赦,咕噜从地上爬起来,笑嘻嘻道:“其实王爷您也不用看得这么紧,云公子好端端一个大活人又不会跑丢。”
“你懂什么!”萧玄珏冷哼一声,捏起块桂花酥塞进嘴里。
“嘿嘿,谁说奴才不懂了?”张德胜一副很明白的样子,傻乐道:“您不让云公子出府,不就是感觉最开始对他不好,现在怕人生气跑了不回来吗?”
萧玄珏唇角抽了一下,却没插话,只等着看他接下来怎么说。
见对方既不反驳也没发怒,张德胜以为自己猜对了,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复道:“这您可得放宽心,云公子对王爷的心意,我看得最真切了!”
“哦?”萧玄珏挑眉,转了下手中的杯子,云衍对他的情意,他自己都云里雾里,张德胜会清楚?“你说来听听。”
“大婚第二日您被皇上传去后,云公子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你,他要不是因为喜欢王爷,找您干什么?”
“呵呵…”萧玄珏只觉好笑,找他就是喜欢了?也可能是恨不得杀了他,毕竟他因为自己才挨了一刀又受了一掌。
不知对方因何发笑,张德胜继续道:“奴才说是王爷交代要服侍他吃药时,云公子眼底的高兴是真的。”
“……”萧玄珏敛起笑,面色有些凝重。
“后来他还问及您小时候的事,奴才瞧他可亲,就都对他说了。他听说您十二岁就射杀了一头麋鹿时,笑得可欢心了,眼睛晶亮晶亮的,哈哈,真好看。”张德胜回想那天,也忍不住笑起来。
萧玄珏的脸色便又沉了几分,甚至眉头都锁起来了。
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张德胜丝毫没发觉对方的异样,忘形道:“后来说到您因贤妃娘娘遭人陷害而受到牵连的事,他便也跟着一起痛起来…他自个儿被您伤成那样,却还惦记您小时候过的好不好,开不开心……”
“别说了!”萧玄珏突然开口打断张德胜,冷声道:“那都是他装出来骗人的!”云衍会因为他笑得欢心?因为他的面露凄色?可是当那人在自己面前时,却总是一副云淡风轻不起波澜的样子啊。
他不能相信云衍的感情,更不能动摇自己的决心。世界上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已经因为他幼时的懦弱死掉了,现在这世上除了自己再没有人可以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