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红灯一直亮着,牧泽西在门外已经等了五个小时,他身上还沾染着那些红色的血迹。这些血迹好像是除不去,一直渗透到他的心底。他颓然地坐在板凳上,似乎有人坐在他的身边陪他说话,不过是谁,又说了什么,他完全不知。红色的血,鲜红鲜红,好像是唐放歌的生命被抽走了。他的身体被困顿在那片血海中,许久许久都没有办法回神。
龙一跟洛施施就坐在牧泽西的身边,洛施施一句话也不敢说,此刻的牧泽西如同没有了魂,看的令她揪心不已。
不管谁对他说话,他都没有感觉,甚至也许根本就听不见了。起初洛施施真的很想骂牧泽西,可是见到他这样,她又从心底觉得牧泽西也很可怜。话到嘴边,她什么都不能说,只是静静地跟龙一样陪着一边。
手术室的灯一直都没有变暗的迹象,一切都静的令人感到恐惧。空气中有一股挥之不起的阴霾,这股阴郁压抑着大家的心。
门开了,牧泽西立刻抬起头,心中却如同被大锤敲打了一下。
白晓拉下口罩,眼中有一股说不出的疲倦。
“放歌,她怎么样了?”牧泽西速度很快,到了白晓的面前询问。
“孩子已经取出来了,不过她的情况不好。”有些话,白晓根本就没有告诉牧泽西。在手术中间,他们已经进行过三次心脏复苏。有一刻钟,唐放歌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如果不是一边的助理医师,白晓自己估计都无法动弹了。这些事情,白晓并不打算告诉牧泽西,他的情况令他感到不安。
“情况不好,到底是怎么样了?”牧泽西的声音有点破碎,话语沉痛忧心,大手抓住白晓的衣服,几乎是要陷入了一阵疯狂中。
“已经做完了手术,下面就看她自己了。”
“她,还活着,是吗?”这句话,牧泽西差点就问不出来,他就怕自己听见死亡两个字。
白晓点头,手术室的门也开了。医生推着唐放歌从手术室里出来,直接送到了加护病房。唐放歌脸色苍白,似乎睡着了一样,牧泽西想要追过去,只是他的双腿迈不动步子。内心深处,他觉得愧疚,甚至对不起她。如果他跟她商量一下,如果他可以用更好的法子,也许她就不会选择那么极端的方式。
颓然的,牧泽西跌坐在地面上。
龙一放开洛施施的手,来到牧泽西的身后,他的手在牧泽西的肩膀上压了压,“现在还不是自责和伤心的时候,她还需要你。”
恍然的,牧泽西抬头,几乎没有焦距的眼中才隐隐地升起一点希望。龙一说的没有错,如果现在他自责,甚至是倒下,那么放歌也许就会真的离开自己了。她还在等他,也许在等他吧?
加护病房内,牧泽西只敢远远地看着唐放歌,她呼吸似乎微弱,有时候他甚至怕她真的离开了自己。
两个孩子情况更是糟糕,由于母体虚弱,加上这次的意外冲撞导致孩子早产。两个巴掌大的小东西也躺在加护病房中,只是牧泽西几乎没有去看过他们。这点令洛施施心生不满,但是也没有办法。此刻,两个孩子加上一个大人,也足够令牧泽西痛不欲生了。
仅仅只是五天,牧泽西整个人都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了。两个孩子一直都呆在加护病房中,所有的病危通知书都在白晓的手中,他根本就没有敢叫牧泽西看见。三个人的病危通知书有三四十张,几乎每天都有。
唐放歌的心脏在一点点的衰竭,呼吸也变得更加的困难。只是在第六天,她醒了过来。
忽然醒过来的人,是令人感到欣喜的,只是牧泽西的脸上没有一点笑容。他心里深深的畏惧一件事,她是不是回光返照,这令他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
唐放歌张开眼睛,只是淡淡地看了眼前的牧泽西,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孩子似乎不见了。眼中的泪水滚滚的滑落下来,她看着牧泽西,没有爱也没有恨,只是那么淡淡地看着。
“放歌……”牧泽西激动的想要抓住她的手,只是她眼中的冷漠疏离令他不敢上前去碰触她。
唐放歌没有看牧泽西,只是远远地看着白晓,她有话要说。几乎是费尽了所有的力气,她伸出手指指白晓。
白晓走到唐放歌的跟前,缓缓地低头,努力地听她说话。
“孩子,没了……”看着白晓,唐放歌唇瓣扇动,努力地问道。
白晓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唐放歌,两个孩子情况也很糟糕,能不能活下去他不知道。现在要如何回唐放歌,白晓愣了一下。
唐放歌看看白晓,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愧疚,还有伤痛。她的唇微微翘起,然后缓缓地闭上眼睛又昏睡了过去。
牧泽西努力地克制自己,克制自己,就怕自己会冲过去。她只想要问白晓,而不会问他,看来她是真的恨自己了。
“只是昏睡过去了,现在能醒过来是好现象。”白晓知道牧泽西心里痛苦,他声音有点虚弱,只能这么安慰他。
牧泽西转身出了病房,她不愿意看见自己,一点都不想看到自己。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血淋淋的,连痛都要麻痹了。
出了病房,白晓直接将牧泽西叫到办公室。他有事情要告诉牧泽西,必须是现在做出决定。
“心脏衰竭在加速,如果继续下去,顶多不超过一个月。”后面的话白晓没有说完,因为这些话无疑就是死亡的通知书。
“有法子吗?”牧泽西努力地叫自己冷静,这些日子他要耗费所有的心力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还不是他倒下去的时候。
“如果可以,只有心脏移植才行。”
“我知道了。”牧泽西只是回了一句,人就出了白晓的办公室。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不会放弃。
………………
唐放歌醒了,只是她清醒的时间似乎越来越少。她想要见洛施施,经过牧泽西同意,洛施施才能够在加护病房里见到唐放歌。
洛施施还没有开口说话,眼泪就啪嗒啪嗒地落个不停。
“为什么要哭?”唐放歌看着洛施施,努力地想要露出一抹微笑,但是她的笑容里满满的都是苦涩。
“……”洛施施只是哭的伤心,为了他们两人这样的事情感到痛苦。“放歌,牧泽西他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他也很痛苦,因为你的身体不好,所以才不得不拿掉孩子。”
唐放歌听见了洛施施的话,不过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唇边一抹苦笑。
“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应该听听我的想法,我不想再听到关于他的事情了。施施,我真的羡慕你活的恣意,我这一生明明才二十三年,为何我觉得自己似乎过了七十年一样长。”
“你不要这么说,只要活着,以后总会有快乐的事情。”洛施施只能这么安慰唐放歌,她觉得她眼中毫无生气,令她感到担忧。
“快乐的事情吗?我觉得我一身都拖着满满的伤,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坚持到最后。我常常醒过来,半夜里忽然的醒过来,我不明白为何我又醒过来了,我以为自己会这么睡着去见我的父母。每一次睁开眼睛,都会令我觉得痛不欲生。我的一生,似乎已经早就过完了。”唐放歌的话语中透着一股了却残生的想法,她的内心中似乎溢满了伤痛。她的心下雨了,一直一直都在下雨,她已经看不见阳光,甚至不再去渴望太阳的温暖了。这沉沉的雨天,令她只想要这么睡下去,永远都不要醒过来。爱情,亲情,在雨天里都消散不见了。
洛施施看着如此消沉的唐放歌,心中无措,想要劝说,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她只是愣愣地看着唐放歌,眼角的泪水一颗颗的滑落下来。
“放歌,你不要想不开。”这句话,有几分惊惧,还有几分害怕。洛施施真的怕唐放歌想不开,她现在的精神状态才最为令人担忧。
唐放歌看着洛施施,眼中的泪水一颗颗的滑落,她的声音悠远空无,如同是一片空白的天空,到处都是白色。没有情感,幽幽然的在空中飞舞,没有一个落脚的地方。
“我没有想不开,只是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样才能够活下去。我觉得自己连恨都没有力气了,连恨都会觉得累。”
洛施施现在才明白为何这几日唐放歌为何这样的平静,平静的令她看的都很惊心。原来不是说不恨,而是没有恨下去的力气。人如果连爱恨都不存在了,那么一个人活下去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人就是因为有了爱,有了恨,有了渴望,才会活在这个世间。可是,现在的唐放歌没有爱,没有恨,甚至连希望都没有了,她活下去的希望都消散了。
“施施,你能帮我一个忙吗?”唐放歌那双有点无欲无求的眼睛,忽然的有一簇簇的火花闪烁。
“什么忙?”洛施施看的有点害怕,唐放歌叫她帮忙,可是她的眼中忽然燃起来的并不是什么希望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