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几乎是在她推门的同时他就感觉到了,严慕无聊躺床上时就想,这可能是一种感应。
他闭着眼,只是想听听她怎么向他身边的人介绍自己。没想到提个姓人家就懂了,严慕有点悻悻之余又有点得意。
后面人都走后,她不说话直接掀被子,他就知道不好了,顾不上其他一个激灵就睁开眼。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她的侧脸,赖思归嘴唇微抿,沉默垂眸的样子像一记重锤,照着他胸口狠狠砸下去,凿出一个深洞,灌着呼呼冷风。
她下颌处有两个被玻璃溅到的伤口,不深,一上一下,像两道不小心在滴落在画上的墨渍。严慕愣神的瞬间,依旧在庆幸自己反应得快,及时地把她整个上半身抱在怀里。
法恩以前为了治他的脸盲晚期,跟他科普了很多脸型和五官的知识,还洗了各种人,尤其是各种美女的照片出来给他做特训。效果虽然差强人意,不过法恩在严慕的脑子里简单粗暴地灌输了一套国际通行的美女判断标准,让他不至于连对方是否是美女都不知道。
经过特训后的严慕,认识一个新的人,第一时间会将对方的脸想象成一个立体空间,然后分解,其中运用最熟练的就是分析对方五官的对称度和立体感。鼻梁作为五官的中轴线,无疑是一张脸是否立体的重要标志。所以严慕看人,第一眼会看鼻梁。
赖思归的鼻梁细挺,像她的人一样,锋利到精致。严慕第一次见她,就记住了,甚至可以在脑子里将她整个人都临摹出来。用法恩的话说,赖思归于他,堪称天大的意外。要知道他刚回国时,连妈都认错了。
严慕收回眼,他现在就可以想象出赖思归斜着桃花眼不搭理人的样子,一脸傲娇样,能把人淡出水来。视频依旧黑着屏,听不到什么动静,赖思归没说话,估计是躺下了。
其实她只是靠着枕头在看书,林向去书店给她买了两本书,一本三毛的《走遍千山万水》,一本半掌厚的德文词典……林向解释,岛外的书店找不到什么外文书,这德语字典还是他让朋友从岛内买来的。
赖思归随手翻起字典中间的一页看起,熟悉的字体和生疏的单词,夹杂在医院淡淡的消毒水味道里,背着背着反倒精神了。她翻到第二页的时候,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放下时杯底磕到桌角发出一声脆响。
手机的电流滋滋轻响,那头的声音悠悠哉道:“没睡着啊?”
“……”
“还以为要陪你睡一觉呢。这几晚真睡不好?我给你安排个医生过去看看,这个事情不是小事,要重视起来。”
赖思归眉毛都没动一下,那边又问:“我现在是在你被窝里么,归归?”
赖思归曲起腿在床上踢了一脚,没动,又踢了一脚,一半被子垂到床沿。
严慕说:“会发烫的,来,拿出来。这是人家王光强的手机,闷坏了得赔。”
“你有完没完?”赖思归把手机翻过来,对着天花板,“闭嘴。”
想让他闭嘴完全可以关掉视频啊。
严慕低低笑着不说话,赖思归冷笑,把视频画面切换过来,对着照镜子,“我要让王狗腿子知道,偷拍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严慕眼睛一亮,“那我们继续聊,让他欠费一百年到停机。”
“幼稚!”
严慕被骂得身心舒畅,戳戳她的脸,“还气呢?”
赖思归终于正眼瞅他,一转眸,视线恰好落在他没盖严的肩上,没说话。
严慕笑笑,“骨折而已,你是不是颗怂蛋?”
赖思归打断他,“少跟我嬉皮笑脸。”
“行。”严慕正色,“我跟你说正事。”
原本是想让王光强递话,怕她不理解,他要求王光强传话时必须一字不落,按照他说的原原本本告诉她。现在面对面,严慕反而不知道怎么开口,他很清楚,赖思归现在需要的是一个解释。
赖思归哂笑:“你先告诉我现在这唱的是哪出?”
“你看不出来么?”严慕问。
“一个交通逃逸案,把交警、区警和市局的人都拖进来,结果就查出来这么个屁?”赖思归挑眉,“我以为你们家有多了不起。”
严慕笑道:“那你说说,了不起的应该怎么样?”
赖思归哼了一声,心道至少不会让人当着面指鹿为马,不过她没说出来,只是问他:“市局的人为什么会插手?”现在看来市局里肯定有人在帮李震,但是市局插手,一定跟严慕有关。还是那句话,李震是不会希望这些事公诸于众,包括两年前的案子和最近他制造的两次事故。
严慕没有解释,他估摸着肖萍快回来了,不想生出其他事端,所以也不拐弯抹角:“警察找你做笔录时,是不是问了你有没有怀疑对象?”
赖思归抿唇“嗯”了一声,严慕揉了一下脖子,慢慢倒吸了口气问:“你怀疑是李震却不告诉他们,为什么?”
“直觉。”这两年奔波徒劳,唯一长进的,就是培养了这种谨慎意识,在一切不确定之前,连代表着公平公正的司法她都不轻易相信,“你也没说。”
“嗯。”严慕答。
赖思归深深地看着他,天色有些暗了,窗外的路灯照进来,在墙上映着模糊放大的枝丫轮廓。严慕那边也没开灯,因为躺着的缘故,光线更加不好。他伸手够到床头灯,一摁,视频跟着一亮。他的脸像暗夜里的笼在光晕里的月亮,暖澄澄的。
“除了这个,市局的人还问了你什么?”
“只见过一次,没问很多。”赖思归突然愣了下,问,“这个重要吗?”
“还行。”
赖思归皱眉,都是些常规的问题,没什么可疑的地方。只有一点,“他们问那天早上我们去了哪里。”
“你怎么回答的?”
还能怎么答,“当然是兜风了。”赖思归突然想到什么,微微斜眼,“你说什么了?”
严慕静了一下,说:“妈妈从小教育我,做人要诚实。”
妈的!赖思归想扔手机。
“你当警察是真白痴啊,你不说人家就查不到?”严慕慢悠悠道,“术后第二天他们找我做笔录,就已经有人查到监狱那边的探访记录。”
“探访记录上登记的不是我们的名字。”说完赖思归又是一愣,也就是说在没给严慕做笔录前,有人就知道他们那天早上去过监狱。是李震在市局里的人?他没有这个必要,除了他,那还有谁?是真正刺伤李震的人?
“所以有人又去查了监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