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摊血水从内袋里滚落出来,染红了影媚的白色拖鞋。
殷红的血,染得影媚双瞳赤红。她苍白着一张脸,食指微微弯曲,颤抖着,不安地提起内袋。一条断臂滚落出来,断臂之上,还连着破碎的血肉,隐隐还可以看见森森白骨。
“啊!”倒吸一口凉气,影媚顿觉后背一凉。
她手一抖,松开内袋,整个人跌落在地。仓皇倒退好几步,影媚双手撑在地上,全身出了一身冷汗。她满眼惊慌看着还在往外流血的内袋,脸白得像一张纸。
咕噜!
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从内袋里滚落出来。
等影媚看清那东西时,双眼顿时睁圆,布满恐慌。那是一颗人头,脑袋被从喉结处割破,那人脑袋上的左耳朵不见了,只有一个红彤彤的血洞。他的一双眼睛,一睁一闭,各插着一柄飞镖。
那睁眼的左眼早已没了精神气,一片死一样的惨白,像是死鱼眼。眼珠子无神瞪着影媚,就像是在对她伸冤——
我死得好冤枉!
“不…”血腥恐怖的一幕,吓得影媚连连倒退。手脚并用爬到大门外的台阶上,直到后背靠着紧闭的大门,实在是没有退路了,影媚这才双手环膝盖,无助哭了起来。呜呜哭泣声在花园里响起,满脸泪水与恐惧交织在一起,她看上去格外楚楚可怜。
“不…”死死咬着下嘴唇,外面还有记者候着,邻居随时都有可能察觉异常,影媚就连哭,都不敢发出声音来。她无言落泪,朦胧泪眼凝视着那颗头颅,心里的恐惧终于逐渐散去,她抬头望了眼上天,整颗心被恨意驱使,逐渐扭曲。
“萧云宸,你不是爱她吗?你夺我所爱,我必定要亲手弑你所爱,也让你尝尝,失去爱人的滋味!”
影媚撑着门板站起身,她深呼吸一口气,带着满心悲痛走到尸体袋旁边,将散落的头颅跟断臂塞回内袋里,然后将尸体袋复原。
*
浓黑的寂夜里。
影媚穿着一身黑衣,费力将尸体袋拖入后备箱,开车小心躲过记者,来到南城郊外的南无山。
…
南无山下有一处荒岭,叫芭蕉岭。一个穿着浅灰色长大衣的青年慵懒躺在一颗大树上,过肩长发披洒在半空之中,被夜风吹得鼓动。他懒洋洋掀起眼帘,将这无边夜色囊括入自己那双包纳万象的眼里。
青年凝望着南无山山顶,咂咂嘴,呢喃道:“住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也不嫌寂寞!”夜晚的南无山,近看就像是耸入云端,月亮挂在南无山山顶,与那山上一颗菩提树相依相偎。
菩提树下,一身白衫的男子缓缓睁开眼睛,精致漂亮的脸蛋上,一对冷眸微微转动,最后顿在远处山下的某点。清冷月光洒在一身月白长衫的男子身上,给他浑身镀上一层银光。
他看上去,神圣的让人膜拜。
闵秀庄微微蹙眉,隔着两千米高的海拔,他也能听清楚山下青年低低的呢喃声。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你一面。”顾言溪玩弄着自己的长发,想起那个人好看的脸蛋,心里一阵荡漾。“哎!见了一面,竟回味了三月。”
顾言溪叹息一声,明知道自己不该生出这份心思,奈何心里装了那人,却怎么也取不出来了。他像是魔怔了,明明说好的不要再想他,还是没出息的将车开到了这里。
就这么悄悄的注视着他所在的方向,也满足了。
顾言溪双手枕着脑袋,凝望着星空银河,目光闪烁,里面的光辉盛过星辰。
——见了一面,回味三月。
闵秀庄听了这话,跟着垂下冷眸,心里有几分无奈。他自认没做出过让那孩子惦记的事,他怎么就记着他不忘了?身后传来清浅脚步声,跟着扑鼻迎来一股清香味。
他没有转头,也知道来人是谁。
“今天是你四十四岁生日。”轻灵的声音,像空谷翠鸟,清脆婉转。
一道窈窕倩影由远及近,女子走到闵秀庄身旁坐下,修长的金色波浪卷发在月色下散发出温暖浅光,她一张深邃欧美面孔,温柔得让人心醉。
闵秀庄侧身看着女子,说道:“羽月,你来了。”羽月眨眨眼,翡翠眸子,晶莹无暇。“你知道的,你的生日,我永不缺席。”这二十年来,也只有生日这天,她才能特许上山见他一面。
“小庄,二十年过去,你依旧风华绝代,可我…”纤纤玉手抚摸上白雪肌肤,羽月绿眸染上神伤。“可我已经老了。有天早上醒来,当我发现我眼角生出一道浅纹,我才意识到,原来我已经四十三了。”她扭头去看永远精致俊美如青年的闵秀庄,轻叹一声,似惋惜似无奈说:
“你永远是初见的模样。”
一起白头到老,永远不适合他们二人。
闵秀家族的人寿命比一般人要长,即便她就算是入了黄土,消了白骨,他仍是年轻模样。
“羽月,放弃吧!”
突然惊响的一句话,让羽月翡翠绿眸生出涟漪。“你说什么?”她难以置信。二十年的等待,换来一句放弃?“小庄,你是认真的吗?”
闵秀庄漠然冰凉眸子逐渐变得认真起来,他看着羽月那张漂亮得挑不出一丝瑕疵的脸蛋,轻轻点头。“我是认真的。”
羽月突然从座椅上站起身,她指着眼前这片绝壁,指责说:“还记得吗?二十年前,是你亲口允诺,倘若你闵秀庄这辈子会娶妻,那你的妻子,只会是我。”羽月就站在绝壁边上,一身白裙,泛着银光。
闵秀庄蹙眉,心如止水般沉静。“我记得。”
“那你为何说这些话?”羽月就那么静静看着他,眼里有伤有痛。她追随等待了二十年的男人,在这一刻说要她放弃,羽月怎可甘心?
“二十年前你问过我爱不爱你。”闵秀庄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他好看精致的唇形抿起,在羽月忐忑又希翼的目光下,冷冷说:“我不爱你。”
“二十年前不爱,二十年后仍旧不爱。”他的确说过,倘若自己要娶妻,那么她羽月会是那个人。可…他并不打算娶妻。
一张绝美容颜,缓缓撕开裂缝。羽月看着面无表情,寒冷似冰的闵秀庄,才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根本就没有爱。二十年前他年轻气盛,或许对爱还有些向往,但在这山上清修了二十年,他几乎已经达到无欲无求,无爱无悲的境界了。
轻叹一口气,对着闵秀庄这张脸,羽月实在是说不出狠话。
面对一张过分精致的脸,会让人失去所有指责愤骂的勇气。
“小庄,你该下山看看了,人一辈子只为责任而活,那太累了。”羽月深深看了眼闵秀庄无喜无悲的俊脸,意味深长说了句:“小庄,你这日子过得太清汤寡水了,你现在需要一场风风烈烈的爱,疯狂爱过,你才会知道,这世上有意思的东西还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