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光也隔着口罩笑起来:“你这可比前两次见面局促多了。”
左岚难堪地摆摆手,一副没脸再提的样子,之前已经听陆酒酒说过他的那通电话,所以知道他的来意,指了指身后的某间教室,难为情的说:“酒酒正在上课,要不…您先去会议室坐着等一会儿?”
琴行不比学校,学员都有自己的时间安排,利用假期上课,每节课都有时间规定,提前交了课时费的,一旦开始,老师中途不好离开。
左岚回头交代刚才的销售人员:“去我办公室把后面柜子里的那盒碧螺春拿来。”
瑶光眸色一转,虚拦住他:“不用了。”回头又看着左岚,眼里露出几分狡黠的笑意:“你带我去听听她上课吧,就门口偷听一下,不会打扰到她。”
左岚视线在教室与瑶光脸上犹豫了一个来回,才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并提前解说道:“这是新开的一期集体课,一共六名学员,今天第一节课,都是零基础。”
她顿了下,又笑着说:“都是托您演奏会的福,现在来学古琴的人比从前多了很多,本来我打算集体课一次招八到十名学员,不过酒酒不同意,她说一个班次人太多会影响学员的学习进度还有老师的教学质量。”
瑶光安静聆听,偶尔点头附和,始终不置一词。
说话间,他们来到陆酒酒教室的门外。普通的教室,没什么隔音效果,站在门口就能把里面的所有动静听个一清二楚。
她似乎还在介绍古琴,并未开始让学生上弦感受,所以教室里一片安静,只要她的声音在回响——
“古琴,又称瑶琴,丝桐,七弦琴,是中国最古老的拨弦乐器,距今已有三千多年的历史。古代文人四技‘琴、棋、书、画’中的琴指的就是古琴,古琴历来为文人阶层重视,被尊为‘国乐之父、圣人之器’在中华传统文化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教科书式的介绍完毕,她开始按照自己的意识往下讲解:“可惜后来随着社会生活的节奏过快,过浮,过躁,古琴这种需要坐下来细细品鉴,静心聆听的慢节奏产物渐渐被人们所遗忘,甚至传统斫琴技艺一度出现濒临失传的尴尬境地。这样一个承载了几千年文化积淀的宝贝,被我们这群子孙后代随随便便就抛弃在了岁月的长河里,物质条件好了,可我们的精神生活却日益空乏!”
她叹了口气,门外的瑶光也跟着暗淡了神色。
“所幸……” 短暂的低落之后,她又重新扬起嗓音:“所幸生活中不乏你们这些有思想的人,能意识到我们有时候也需要放慢步调,静静坐一坐,好好想一想,人生在世,到底意义为何。”
“要学古琴,应该认真的从传统文化学习开始,去研究古人的审美,思考古人的精神境界,能够千年不朽流传下来的东西,一定有它存在的道理,清微淡远,中正平和就是古琴的审美……做人的审美亦是如此。”
陆酒酒感慨一番之后,课程终于开始进入主题——
瑶光在外面听得入神,之前的忧郁之色早已从脸上消失,不知不觉唇角微微扬了起来,眼里也是一片盎然生机的细碎光芒。
左岚人精一般,自然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一些东西,轻轻碰了他一下,假意谦虚实则试探的小声说道:“她上课向来喜欢随性而行,一些言辞在您看来估计难登大雅,见笑了。”
“不。”瑶光摇头,笑意蔓延进双眸里,粼粼波光熠熠生辉:“她的课很好,我亦受教!”
——
任平生今天不值班,但临近下班又接了个不大不小的手术,等忙完出医院已经八点多了。
打定了主意今天要找陆酒酒把话说开,看时间还没到八点半,这个时候她应该还在琴行,于是直接把车开到琴行门口。
还没停好车,就看见左岚挎着包出来锁门,他慌忙下车叫她。
左岚一回头看到是他,脸色变了变,即便他是顾谦最好的朋友,可陆酒酒也是自己最好的朋友,终究有些替她抱不平,冷着嗓音散漫道:“有事?”
任平生刻意忽略她的疏冷,摸了下鼻尖道:“陆酒酒…在吗?”
“不在。”左岚利落摇头。
“今天下班倒是早。”任平生不疑有他,兀自纳闷了一句,刚要转身又被左岚叫住。
左岚看了他一眼,眸光暗自闪了闪,突然殷勤起来,笑着道:“你是打算去她家找她?”不等他回答又说:“酒酒没回家,和别人约会去了。”
“约会?”任平生开车门的动作突然僵在了那里,“和谁?在哪约会?”
左岚抿了下唇,一本正经的答:“和瑶光,至于在哪我就不知道了。”
他合上车门,嗫嚅了几遍‘瑶光’这个名字,有点熟悉,但想不起在哪听过。
左岚似乎看透了他的迷惑,耐心地帮他回忆:“就是那个青年古琴演奏家瑶光,上次酒酒不是还请你去听他的演奏会,结果你没来的那个,想起来了吗?”
她这一说,任平生立刻记忆清晰了,还能清楚记得当时门票上他的模样,似乎长得不赖?
他忽然皱起眉,眼里已是兜不住的惊疑慌张:“他们怎么认识,这大晚上出去约会……关系挺好吗?”
左岚继续装糊涂,表示看不懂脸色,说起这事还一脸兴奋激动,刻意不惜花费大量华丽辞藻,将瑶光和陆酒酒不打不相识的过程描叙得奇妙生动而又不失活泼浪漫。
最后如愿以偿地把任平生气得七窍生烟……
事实是上白天瑶光来找陆酒酒,后来见面已经临近傍晚,他等了足足将近一个小时,陆酒酒愧疚不已,又为了表示欢迎,这才请他吃饭。
因为过去也属于追星一族,陆酒酒对于偶像的喜好还是很清楚的,瑶光饮食喜清淡,陆酒酒觉得吴语江南的菜品风格他应该会喜欢。而最近的那家店,就在市二院对面,也就是第一次赵静怡请汪家珍吃饭的那家。
还记得那时候赵静怡和汪家珍久别重逢,饭桌上一个劲儿的撮合她和任平生,任平生气得嗷嗷直叫,她心里乐得咕噜冒泡。
她还以为只要不放弃,又加上这么多助攻,一定能成呢……
“哎……”她从窗内看着对面骨科的楼层直出神。
瑶光抿了口鲜菌海带汤,听她一声叹息,也顺着发呆的视线往外看了一眼:“怎么,有谁生病了吗?”
陆酒酒闻言回神,立刻慌张摇头:“啊…没有没有。”舀了一盅汤,低头猛喝,为自己不合时宜的走神,臊得耳根子都红了。
吃饱喝足,瑶光开始谈正事。
没有直接说明来意,而是问陆酒酒:“能把你和田诗的故事跟我说说吗?”
陆酒酒被他突然这么问愣住了,调羹‘当’一声落回汤盅里,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瑶光见她反应激烈,笑了笑,安抚性的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搞清楚你和田诗之间的渊源。”他低下头,略微沉吟,又抬头说道:“这么跟你说吧,演奏会的助演是我点名要的田诗,我和她是几年前在一次活动上认识的,那时候她刚出了个独奏的专辑,反响不错,我也听了听,确实很好,私以为她是个很有才华的姑娘。”
他说到此处,眼神紧紧盯着陆酒酒,仔细观察她脸上的细微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