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谈了一会儿,赵怀方带着化为许弘的英亲王前往府中的学生教室。现在,正是赵清漪给孩子们授课。而又有李升的小儿子、府中的几个丫鬟现在也挤在后头旁听。
几个主子的孩子已经粗读过一遍《孟子》了。但其文微言大义,孩子们也是一知半解,而赵清漪则对《孟子》教授新解白话。
赵怀方带着英亲王走了进去,就看前排坐着四个十岁出头的少年少女在听课,他们的进度能听得懂《孟子》;后头有一个小厮、四个小丫鬟在习字,他们还是学三百千时期。
英亲王看着站在台上的一名年轻女子,似只二十出头,但气度沉稳又不像,皮肤白皙,也不是说是有多么国色天香,但看一眼就难以一时移开眼睛。
她的目光像星辰一样明亮坚定,鼻梁高挺,让她文秀的容貌带了一丝清艳的高冷。
一身青衣裹着纤合有度却绝不是病弱的身材,一头青丝简单在头顶梳了髻,插了一支玉簪。时下无论男女还如前宋一样爱在头上簪花,她头上簪着一朵淡粉色的芙蓉花,却不见俗,反有一种风流潇洒之态。
这就是那个妖妇?
她看到赵怀方微微颔首,再继续讲《孟子》。
“孟子主张‘君权神授,施行仁政’,先讲‘君权神授’,君王统领天下的神意,一千多年以来都有一种误解,却是忽略了孟子早在他的文章中点明了。‘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天听自民’,所以民意就是神意!‘神’授君王以统御之权,就是天下万民授君王以统御之权,其曰:‘得民心者得天下!’而得民心的方法也是君王必然推行的就是‘仁政’,如若天子不仁,民心尽失,天子等于失了神意,会出现各种问题,显示气数散尽,致使朝代更叠。那么‘仁政’是怎么样的呢?我们再回想一下‘井田制’……请野九而一助……卿以下必有圭田……就是说在十税一的基础上实现‘按劳分配,各尽其能’……其实不论是‘天听自民’还是‘井田制’,我们用白话可以概括,就是‘民权’和‘民生’,所以说‘君权’和‘民权’是共生的。不然,我们再回顾一下历史……”
赵怀方也常和女儿论学,这时听到女儿的引经论述不禁深思,英亲王从原来的“我终于见到妖妇”了,而又不禁去听她的讲课。
她的讲课方式与寻常学堂的先生拿着书本让学生背不同,在学生们还没有完全背下来时,她先讲理解和纵横的扩展,并且做一做启发的引导。当然,这些都是她第一回穿越,后来成为教授做过一些新式国学的讲演。因为是全国有名的美女教授和篮球巨星的姐姐,除了资料研究和带学生之外,所以她受邀过各种客座讲习。
“民间疾苦就是孟子的民生主义没有得到实现,而民生主义没有实现的原因是因民权主义没有实现。刚才讲了因为民意产生的‘君权’,可权在君,当然实现‘君生主义’,但是历代君王有明君昏君,甚至有时便是有惜民之心的君王,但一个用人不当,恶官就能造成‘民不聊生’。‘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民生又何在呢?民失其生,君亡其国,自古有之,不可不敬畏。没有‘民权’就难以实现‘民生’,是以‘民权’,有维护和实现的必要性。”
其实她是一点都不想为皇帝做开解,但是如若是那样,教他们的在这个时代是无法适应的。
英亲王也不知是应该大骂妖言祸众还是击掌附和,细细深思,她思维流畅,也是有理有据,绝非言之无物者。
她必是将《孟子》通读,又通读历史,才能有这样的一家之言。但是这也是她女子纯读书的理想,官场之事哪里能这么简单,现实是皇帝要是反腐过甚,那些号称忠君爱国的官员集体造反都有可能。
但是,孟子又何尝不是理想状态的追求呢?这样看来,以理想状态去解读孟子的理想,也就不算错了。
她又布置作业,再细读一遍《孟子》,才下课。
“清漪,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许弘许先生,乃是崇德二十五年举人,是为父给纯儿他们新请的先生。”
“许先生好。”赵清漪叹感这人气度非凡,一生蓝色麻衣还穿得这么有气质。
“小姐好。许某闻小姐解析《孟子》当直耳目一新呀,不知师从何人?”
赵清漪道:“少时跟着父亲读书,而之后自己多读多想多看,得些浅见。”
英亲王至少是认为这个“妖妇”道行比他想的要深得多,原来听说她有才学,他还以为她和京中的那些才女一样会写几首诗词,会丝竹之声乱耳,让儿子迷了心。
她读的却是正经的《四书五经》和史书,并且见微知卓,便是他所见的儒生,也难有一人达她的流畅思维和口才,且她见地实是不凡。
英亲王又面上夸上一句,赵清漪又请他去东院的小客厅奉茶,赵怀方当然也是一起。
赵清漪又在接待中,以经史文章试探他的才学,英亲王暗道:妖妇好深的城府,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难住本王了吗?本王虽不是举人,但是幼年和皇兄一起由太师教导,现在管着礼部,下头别说是进士了,状元都有两个,天天和他呆在一起,耳濡目染。
老狐狸装得连赵清漪这样的人精都没有瞧出他是个假举人。
赵清漪试探完毕,就叫孩子们来拜见先生,英亲王暗想虽然等我抓住把柄揭穿妖妇面目,让儿子心服口服,他以后能乖乖娶妻生子,我自然就再不来这地方。
此时我堂堂亲王,受几个草民的儿女磕头拜见也完全受得起。
于是他大大方方的受了。
赵纯现在也不是当初那个乡下小子了,白白嫩嫩,目色清正,眉目俊秀,倒让人见之生喜。赵悦也不可能是绝色美女,面容只是清秀,不过穿着打扮起来也好看不少。赵清波两个儿子,一个敦厚,一个憨厚,灵性不足,却不让人讨厌。
赵家还分配了一个小厮贴身照料他,在正院安排了一间套房给他住。英亲王就在赵家当起了假先生,赵怀方也有个伴。
英亲王当了一天的先生,第三天与赵怀言喝茶,忽假意试探,问起赵清漪的丈夫,赵怀方只忍不住擦了擦眼泪,说她是和离在家,其它不愿多提。
“我观小姐年纪轻轻,品貌不凡,何不再觅佳婿?我倒是也认识些个未成婚的举子……”
赵怀方道:“先生不必提此事。”
“这是何故?小姐不再嫁岂不太过孤单?”
赵怀方道:“小女已有一子,又收一义女,两个孩子都乖巧孝顺,如今他们都过着好日子。小女能顺当和离、保得性命已存侥幸,再来一回,却是不行了。这世间男子多有薄幸,老夫也实不愿让她再吃那苦头,小女自己也不愿再嫁。”
英亲王道:“何必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有情有义的男子也是不少,家师有一小师弟如今也是郎当二十八丧偶,其品貌很是出众。”
英亲王也非虚言,他部门里的一个探花出身的主事丧偶未娶,他要是做这个媒未必不成,其实还有大把黄花闺女愿嫁。让赵氏嫁给别人,这要釜底抽薪之计。
赵怀方不禁心动,却终又摇了摇头,说:“非我要误了小女,而是小女自有主意。与你说说无防。小女正是所遇非人,被误了十年青春,如今过得日子全由她自己做主,不愁吃穿,去嫁人做什么?一嫁人,便难得自在,便丈夫欺她、婆母不喜,她也只得受着。丈夫若是不肖之徒,以妻告夫,还要收押三年。而天下才学能与小女相当之子,早已身在士途,这样人家婆母又怎么会看上小女二嫁之身,岂能好相与?小女便是低嫁,寻个乡里农人,两相对望,言之牛头不对马嘴,又有何滋味?姻缘天注定,世事难尽善尽美,不可强求,不若珍惜现在。闲时养花弄草、弹琴赋诗,忙时教养孩儿、著书立说,又能春踏青、夏采莲、秋赏月、冬赏雪,神仙日子也。”
英亲王不禁愕然,沉默半晌,说:“也许,小姐也有心上人了呢?”
赵怀方摇了摇头,说:“没有。我答应过她不强求她再嫁,而她也答应过我,真有心上人,便坦言相告,这回我会好好看清楚。”
英亲王不禁暗恼:那我儿子算什么呀?单恋呐?
英亲王教了五天的书,他也轮到休沐日,暗想也该回王府去,免得家里担心。下午授完课就要离赵家,赵王氏见了,忙拎着一个包裹,身后厨娘拎一袋的包子和一盒的蛋糕过来。
“许先生,知道你今天要回家,公公吩咐给你准备些东西带回去。”
英亲王拎着大包小包出了赵府,早有徐德带着另一个小厮假扮车夫在附近,就接走了自家王爷。
“王爷辛苦了!王爷亲自出马,想必已经解决了问题……”
英亲王道:“闭嘴!”他说着拿出一个包子咬了一口,这绵软有韧性,火候恰道,麦香醇厚,肉香四溢,真是奇妙滋味呀。
怎么赵家的包子就是比王府的点心好吃?小孩子上课、或煅练,上午九点半、下午三点都能吃点心,通常是包子,也有可能是蛋糕,配上一杯温羊奶或豆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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