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黎看不见老妪的模样,但她能从巫即面上恭敬的神色猜想得到来人的身份必不简单。
是谁?
她想不出来,抑或说,如今的她,已经没有这个心思去想。
自从她被吊挂在这儿,除了巫姑大人,寨子里的人几乎没人没来过这儿,无不是为了咒骂她记住她这副罪人的模样而来,巫姑以她的存在来让所有乌离部族的人知道,胆敢背叛部族只能有生不如死的下场。
就连十巫大人们也都来过五个。
毕竟,若她身体里没有流着一半中原人的血的话,她在十八岁的时候是要成为族里新一任的圣女。
今冬过后,她就要满十八岁了。
乌离部族圣女一脉的力量是等同甚至是比巫姑的力量还要强大的存在,可阿娘却从来没有教过她如何使用圣女一脉的力量,就连她养蛊,都是自己摸索着学会的。
更何况,她的血是脏的,已经不是纯正的苗疆血脉,更不是纯正的乌离圣女血脉。
她想,阿娘是后悔生下她的,所以阿娘才会不喜欢她,才不会教她如何运用这一份力量。
因为,血脏了的她也不配。
但就算不配,至少她身体里还有一半圣女的血脉。
十巫大人们来看她,不是来咒骂她责罚她或是折磨她,而是来看看如何才能把她身体里这一半的圣女血脉拿出来。
拿出来之后,她是死是活都无所谓得很。
这或许也就是巫姑大人允许她还活着的原因。
巫即大人没有来看过她,这是第一次。
看到巫即的一瞬间,阿黎脑海里闪过求他帮忙的念头,但很快她又掐灭这个念头。
巫即大人痛恨中原人,他之所以会到中原去带她回来,只是因为阿娘对她有过知遇之恩而已,除此之外,他不会帮她任何的忙的。
要是让他知道没良心到了千山岭来,他或许不仅不会帮她的忙,反是会前去杀了没良心也不一定。
阿黎的目光落在那个矮小老妪的身上,一瞬不瞬。
忽然,她张张干裂到迸血的嘴唇,艰涩道:“阿奶……”
只见老妪那拿着银铃铛的手猛地一抖。
她抬起头,定定看着满脸脏污的阿黎。
阿黎却仍看不清她的脸。
不稍时,她慢慢地朝阿黎走去。
巫即一惊,抬手要扶她。
老妪却摇了摇手,示意不用他搀扶。
巫即皱起了眉,停住了脚步,没有再扶她。
阿黎仍猜不到老妪的身份。
她不知道整个乌离部族,除了巫姑大人之外,还有谁人能让巫即大人这么恭敬地来对待的。
而且这个人,好像还认识她似的。
老妪另一只手上拄着拐杖,她的年纪似乎已经很大很大了,她的脚步每一步都颤颤巍巍,每一步都好像随时都会跌倒似的。
阿黎忍不住道:“阿奶当心。”
老妪的脚步停了一停,继续往前。
老妪在她面前停了下来,然后她颤着手将头上的斗笠往后推开,露出了脸来。
那是一张枯瘦到整张脸好像只剩下一张皮裹着头骨似的脸,眼窝深陷,颧骨高凸,头发全白,稀稀疏疏,因着雨水而全部沾在了头皮上,从阿黎的角度能够看得见她的头顶上全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才会长出的斑。
她的整张脸上也全是斑。
她看起来就像一个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死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