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两件套的睡衣,手里拿着毛巾,正在擦拭头发。让热气熏得,脸颊泛红。
他一直觉得她皮肤特别好,让他想到读本科时没日没夜看的那些武侠小说,动辄就爱用的“肤如凝脂”这个比喻。
丁卓嗓子有点发痒,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起身去帮她找吹风机。
没一会儿,外卖送到了。
两人潦草吃过,孟遥借用丁卓的笔记本处理这几天堆积下来的邮件,丁卓去浴室洗澡。
孟遥处理完毕,就将电脑合上了,从桌上架子里随便抽出一本书,随意翻着。
没一会儿,丁卓洗完澡出来。
“还早,要不一块儿看个电影?”
孟遥想了想,点头。
宿舍里就一张椅子,两人只得抱着笔记本在床沿上坐着。这样看了片刻,便觉得脖子发酸。
丁卓将电影按了暂停,“你头发干了吗?”
孟遥点头。
“那去床上躺着。”
两人背靠着枕头,把电脑搁在腿上。
孟遥转头,看了看丁卓。白色灯光下,他轮廓硬朗,这样看着,仿佛有些距离。然而事实上,孟遥从前也不相信,能有这样一段关系,能让她如此舒适和放松。自那晚推心置腹以后,连之前一直耿耿于怀的那点委屈感,也都渐渐地淡了。
丁卓伸手轻怕了一下她脑袋,“看电影,别看我。”
孟遥笑了笑,将目光转向屏幕。
电影节奏拖沓,不大有意思,最后两人把它当做背景音,开始聊天。
丁卓低声问:“家里的事……”
孟遥沉默一瞬,把前因后果都讲了,只隐去了管文柏这一节。
丁卓看她一眼,她微垂着目光,看起来不大有精神。
“别担心,离高考还有三个月,孟瑜应该能调整过来。”
“我不是担心孟瑜,我是……”
丁卓看着她。
“我是觉得又欠了苏家的人情。”孟遥不自觉地咬了咬唇,“……从小到大,受了他们不少帮助。我跟我妈一样,总觉得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丁卓揽着她肩膀,“我理解。”
所以有时候,孟遥和曼真相处过程中,出现了什么摩擦,孟遥通常是道歉低头的那一个。
她对曼真的感情是真的,时而的憋屈也是真的。
“我小时候,跟我妈大吵过一架。那时候她还在苏家做保姆,有一次收拾书房,不小心打碎了里面的一只花瓶。陈阿姨没说一句责备的话,但从此之后,就再也不让我妈打扫书房了……”孟遥顿了一下,“大约是我自己太过敏感,我总觉得他们的帮助里掺杂了太多的怜悯。所以那时候,我就问我妈,你做点儿别的工作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给人当保姆,低三下四看人脸色……”
丁卓没说话,将她揽得更紧。
“那是我妈唯一一次打我……那这么粗的扫帚……”孟遥比划了一下,笑了一声,“她一边打一边哭,说我懂什么……那时候我才十二岁,确实有很多事不懂。家里三口人都要靠我妈养活,除了苏家,她还能去哪儿找得到那么宽厚的雇主?一时的委屈重要,还是生存重要?一个连生存都没有底气的人,是没有资格去跟人讲条件的……”
丁卓说不出话来。
他虽然也是单亲家庭,没有殷实到可以随意挥霍,但从小到大并无经济压力。
他不能完全体会得出,在外人看来,孟遥和曼真亲如姐妹的朋友关系中,有多少是她不得不承受的委曲求全?
曼真的性格,他是了解的,她肆意张扬,像一团火一样,优渥的家境和杰出的才华,让她从不需要仰人鼻息,她能够全然遵照她的内心,不受任任何事一点委屈。所以曼真也看不惯他,为了这个税后工资还不到万把块的工作,透支身体,给上位者做牛做马,还得不到一点荣誉。
“这些话,我从没对任何人说过,在别人看来,这不是白眼狼么……”孟遥笑意很淡,“苏家帮了我们,我们还不感激涕零,还敢有所微词……”
丁卓把她的手攥进自己手里。
“所以上大学之后,我一直在做兼职,没问家里要过一分钱,甚至还能攒下一些钱,寄给孟瑜当零花。”
她只是想活得更有尊严些,起码有一天,能够真真正正地,从心底里站在一个平等的位置跟曼真交往,而不会觉得嫉妒,更不会想要疏远。
丁卓沉默着。
所以,前天晚上,她问他是不是生活永远这么苦的时候,她心里到底承受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苦楚?
可她却鲜少抱怨,笑脸迎人的时候更多,虽然从他见到她那一刻开始,就觉得她身上始终有一种茕茕孑立的气质,挥之不去。
丁卓下巴在她头顶蹭了一下,沉沉说道:“……以后有我。”
不是甜言蜜语,当个一定要履行的承诺。
孟遥睫毛轻颤,轻轻地“嗯”了一声
电影不知不觉间已经放到了后半段,拖沓的剧情这会儿也接不上了。
丁卓直接合上了笔记本,放到桌上,“睡觉吧。”
孟遥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