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竎双腿折断惨号着摔在地上,杨府豪奴都急了,跟着主子出门,让主子伤成这样,他们都要挨板子!运气好能捡一条命去庄子上苟延残喘,运气不好就直接被打死了!这让他们如何不急不恼?
杨府豪奴纷纷冲向击伤杨竎的罪魁祸首,黎顺与常清平顿感压力,黎顺从靴中抽出短匕,常清平则顺手拔出了杨竎马鞍上装饰用的华丽长剑,二人被围攻得不耐烦,同时出手刺向杨竎胯下。
“啊!!!!”杨竎惨叫。
黎顺与常清平同时收手,各自收获破蛋一枚。
谢茂这边只出了两个侍卫,杨府那边甭看人多马杂,战斗力意外地低下。
黎顺与常清平越打越顺手,身边放满了倒在地上不住呻吟的家奴,定睛一看,对面还站着几个人,穿着杨府家奴的衣裳,人影却很熟悉。——不就是先前奉命去查看“捉奸”的王府几个侍卫吗?
原来那几名侍卫见杨府来人甚多,归来请示余贤从之后,为保万全就先埋伏在了杨府人群中,伺机在上风口点了迷药。这迷药也不让人立刻昏睡,只有身燥体软之效。信王府侍卫常年试用,都有抗性,少量迷药几乎没有妨碍,放在杨府家奴身上就见了奇效。
杨府众人尽数放倒之后,余贤从前来复命,谢茂道:“收拾收拾,咱们逃。”
逃?这个词用得极其微妙。
在谢朝,只要谢茂打的不是皇帝,哪怕他欺负了皇帝的几个儿子,也不必“逃”。
他只要报出身份,别说皇帝皇后,就算是承恩侯杨上清本人,也不可能为了区区一个婢生子,和朝中最炙手可热的一等王爵不依不饶。他根本不必逃。他完全可以大大咧咧地在这间小客栈里高卧不起,等着明天承恩侯府来人上门,不是向他问罪,是向他赔罪。
……可是,他说,他要逃。
今夜他没有向杨竎自报家门,今夜他抢了杨靖的致命软肋,今夜他折了杨竎三条腿,然而,他就这么带着所有知道他身份的人,逃了!无名氏犯下泼天大案,承恩侯府公子惨遭毒打残害,这个消息将会随着天亮传遍圣京。
皇帝、皇后、承恩侯府,甚至五城兵马司、城关衙门、卫戍军,统统都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会大张旗鼓地把这个“无名氏”找出来,明正典刑。
想想这么可怕的阵仗和局面,赵从贵就差点哭出声来。
淑娘娘诶,老奴对不住您!千岁这是故意要搞事情啊!老奴胆儿小,老奴不敢拦!
第14章 振衣飞石(14)
打定主意要搞事情的谢茂,拥有着极其丰富的“斗争”经验。
他故意吩咐侍卫们即刻收拾起才拆开的行囊,风急火燎地“落荒而逃”,临走时又“心生贪婪”,把杨竎带来的二十多匹健马顺手牵走,一路奔马嘶鸣、烟尘滚滚,闹得大半个城门镇都被惊醒,当街临门的商户纷纷推窗察看,议论纷纷。
一路朝着文帝陵的方向狂奔了几个时辰,天大亮时,青梅山的衣大将军行辕近在眼前。
衣尚予此时正在过早。听说谢茂来访,衣尚予连早饭都顾不上吃了,扔下半个馒头就起身,一边往堂上待客,一边问来回事的役兵:“小石头回来了吗?”儿子被拐了,老爹心里着急!
役兵想了想,肯定地说:“没有。”
衣尚予顿时气得牙痒痒。好你个谢十一!骗我一兄弟一儿子,今天还敢上门?
待客是在二堂。衣尚予进门时,碰上了提着药箱匆匆赶来的军医,往前一步,就看见他的帐前校尉伏未正蹲在一个麻袋前边,絮絮叨叨地说什么,几个人围在伏未的身边,不时动手搓出一块血帕子来。
一身白衣常服的谢茂斜倚在条案上,百无聊赖地啃着一块酱肉,吃得满嘴流油。
——失去了蟠龙王袍与王爵礼仪的环绕,这少年仍是随便搁哪儿都矜贵无比的天生贵气。
满堂血腥气。军医告罪一声就冲了上去,伏未似是松了好大一口气:“你可来了!这姑娘顶骨好似被打破了,我……”
“你起开!”军医将伏未一脚踹开,衣尚予才看清那破麻袋里,装着一个昏死的少女。
谢茂将最后一口酱肉吃完,拿热毛巾擦擦手,叫得亲热:“衣姊夫。”
衣尚予与他叙礼落座,谢茂看上去就是风尘仆仆、满身疲惫的模样,来得又这样早,倒不像是从山中下来,偏偏要问:“恰好有事请教殿下。我那不争气的小畜生平白不见了两日,上下都找不到人,殿下可曾见着他了?”
谢茂装傻:“啊?”立时将容庆拉了来挡枪,“姊夫,此事情急,还请姊夫援手!”
衣尚予岂是好糊弄的主儿,也架不住容庆满心冤屈一身悲愤,没等衣尚予再问,容庆已噗通一声跪在衣尚予跟前,拿出昨夜对付谢茂的架势,砰砰砰狠磕几个头,地板上瞬间就溅出血来!
衣尚予正经刀山血海里趟出来的杀神,这点儿鲜血根本不放在眼底。他皱眉,是因为他已经察觉到了,谢茂这是故意带了个麻烦给他。
衣尚予皱眉,不必他吩咐,服侍在帐下的两个亲兵即刻出列,齐齐顿住腰间佩刀,同时架住容庆腋下,反手一扣,就将容庆死死制伏在地上,别说磕头,动都不能再动一下。
这亲兵二人出手整齐划一,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可见训练有素。
“此人是谁?”衣尚予问谢茂。
“昨夜偶遇的路人。为何在此,叫他亲自向姊夫说明。”谢茂表示孤口渴不想多说话。
衣尚予总不能让谢茂别喝茶了带着人滚,他只能听听看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麻烦。
容庆就保持着一个被两把佩刀制伏在地上的憋屈姿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讲了一遍。
他说杨靖逼奸不遂杀人满门时,衣尚予目无表情,他说杨靖酒醒后怕、屠灭县衙役吏时,衣尚予目无表情,他说杨靖勾结守备将军简薛杀良冒功时,衣尚予终于沉下了眼眸。
衣尚予是个不太像武将的武将。与他威震天下的战神之名相比,他一直显得寡淡而儒雅。
一直到现在,谢茂才感觉到他深藏在骨子里的锋芒,就似利剑出鞘。——露出锋芒的衣尚予,仅仅只是抬起眼眸,一股深沉的锐利与危险就静悄悄地统治了整个厅堂。没人敢大喘气,连谢茂都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他觉得好像回到了前世朝堂上听衣飞石大将军解说战局的时候。
容庆被押在地上看不清衣尚予的表情,可他仍旧准确地感受到了衣尚予的杀意。
这显然是针对简薛的杀意!
相比起无差无职的谢茂,身为天下武官之首的大将军衣尚予,才是真正该做主的人。
容庆埋头痛诉:“大将军!您可知道徐乡百姓是何下场?简薛不止斩男丁首级邀功,妇孺也不放过。十一二岁的男丁也罢,七八岁的孩童满脸稚嫩,竟说小儿为匪盗望风撅壕,三个小儿人头记作一级斩首……”
“衣大将军,您怎能让这样狼心狗肺、蒸害黎庶之人,在您帐下逍遥法外?”容庆大声问。
在谢朝,大将军乃武官之首。文帝在世时,曾组建枢机处,以大将军为枢机处长官,协理天下武事。须涂虏汗国覆灭之后,枢机处被裁撤,然而,衣尚予的大将军行辕,仍旧是谢朝最重要的武事衙门之一——朝廷任命京畿系统以外的武官,除了兵部的文书之外,还得大将军行辕加盖签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