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茂本来也没打算对谢涧动手,闻言笑道:“儿臣知道。阿娘喜欢就养着吧。”就是言惠嫔,他也没打算动。那个女人不爱生事,伺候太后也算尽心尽力,养着给太后解闷没什么不好。
太后本想说,你与飞石这样的关系,又不肯选妃,皇嗣从哪里找?
恰好惠嫔所出的这个小侄儿年纪小,可以好好教养。再者外边都在议论你和谢芝那点儿兄弟不和的破事,若是你百年之后,把皇位再传给谢芝的儿子,这史书上也是极其好看的一笔。
……偏偏谢茂一副不肯接茬的样子,太后不知道他心里是打什么打算,就不好说了。
万一谢茂对衣飞石就是一时兴起(玩弄利用),其实是打算过些年再立后选妃呢?太后不知道谢茂想立谢团儿为储君,就以为他是另有打算。她对衣飞石再好,七分也是看在谢茂的情面上。这时候虽猜疑儿子要渣了衣飞石,她也不能公然拆儿子的台,所以闭嘴不再提。
她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你在外边杀宗室,杀勾结后妃的世家大臣,既然查有实据,杀了也就杀了。千年宫里还是暂且搁一搁吧。”太后叹了口气,“昨儿宁妃把谢池推浣花池里,捞起来就说冻傻了。杀了石氏、吴氏、李氏,千年宫中人人自危……”
谢茂失笑道:“阿娘安心。儿臣没打算动手。”
“你杀了吴氏、李氏,谢沣、谢沐还保得住?孝皇帝统共七个儿子,琰儿……”太后提起死在大理寺狱的中宫嫡子谢琰,声息略沉,“琰儿没了。谢沣、谢沐是养歪了,不说他。浈儿、池儿都是好孩子,何妨施恩养大?”
谢茂对杨皇后之死也有些黯然,缓缓道:“儿臣知道了。”
他想了想,很快就做出了安排:“叫五哥、八哥家里几个适龄的孩子进宫,与浈儿、池儿一起,都在上书房念书。”
“不独儿子,闺女也挑几个进来。顶好与团儿差不多大小的,一并进书房。”
反正外边跟他作对的都杀得差不多了,雷霆之后,便是雨露。
※
谢茂与衣飞石回了太极殿寝宫,洗漱更衣之后,腻在一起下棋。
谢茂是个标准的臭棋篓子,反正就是照着定式瞎来,他和衣飞石下棋纯属闲坐无聊,找点儿事干——不弄个棋桌子搁好,坐着坐着就面红耳赤,对他而言颇有甜蜜的痛苦滋味。
衣飞石则每一盘都下得很认真,努力不让皇帝输得太惨,偶尔还要让皇帝赢上两盘。
“今儿怎么都不说话?”谢茂注意到衣飞石今天出奇地沉默。
衣飞石明知道皇帝在问什么,面上却露出迷茫地颜色:“什么?”
皇帝和太后讨论怎么收拾先帝的妃嫔皇子,他一个外臣敢吭声么?
其实,自从那日从太医院破脸归来之后,衣飞石就一直把嘴巴闭得很紧。这件事看上去是因他而起,实际上和他关系不大。何医正背后的人,原本就是冲着皇帝来的。
就和瑟瑟不敢言的朝臣一样,事情一旦涉及到了皇位纷争,就没有人敢轻易说话。
皇帝还活着呢。你就敢去站逆臣的队,这不是找死么?
第71章 振衣飞石(71)
衣飞石装傻,谢茂却不想和他留下心结。
“在长信宫太后跟前,你不说话,朕明白你是小心谨慎。为何回来了也不说话?”
谢茂随手将棋子放下,几乎都没有过脑子,“朕这皇位来得太轻易,宗室不安分,你该明白其中的道理。朕杀人都有道理,并未妄杀——朕不昏聩。”
昏聩这词儿大多形容老人。谢茂如今风华正茂,老气横秋地跟同样年少稚气的衣飞石说“朕不昏聩”,听着就有些可笑。
可是,衣飞石笑不出来。
他和谢茂相处时,很少谈及内心。很多敏感的话题,他不会问,谢茂也不会主动提。
就像谢茂把他安排到了西北,书信里却只说家常,一句都不问西北事务一样。谢茂对朝里各派势力如何用,谁是谢茂的心腹,谁是谢茂拉拢的对象,谁是谢茂打压的对象,衣飞石默默地看着,听着,体察着,他也绝对不会向谢茂多问一句。
哪怕他们是夜里睡在一张榻上,彼此都能接触到对方最私密处的关系,也一样不会越线。
他们不是世俗夫妻。
哪怕谢茂有了皇后,他也不可能和皇后推心置腹,说所有的安排打算。更何况,衣飞石连皇后都不是,他的身份,他的性别,乃至于他的姓氏,都注定了他和谢茂的关系必然会有许多的隔阂与尴尬。
反正,就这样凑合呗。能在一起时,就高高兴兴地在一起。哪天缘分尽了,也是命中注定。
衣飞石明白自己的身份。从信王在青梅山的大将军行辕朝他伸出手,拉着他不肯放的那一天起,他和谢茂的关系就不是他能主导的。他可以选择结束,但他没可能选择开始。谢茂说在一起,他可以说不,谢茂说不一起了,他只能说好。
谢茂能够仗着身份强行要求他,他不能反过来强求谢茂。
——只要他不想造反,他就无能为力。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衣飞石不会跳大神。他止不了雷,也祈不下雨,只能被动的领受。
所以,他不想和皇帝谈心。谈得深了,难免伤心。何必去想那么多呢?就如那日他跪下宣誓效忠时所言,衣飞石此生不过为陛下执剑之人。牢牢记着这一条,别的事,都不重要。
他以为谢茂与他已经建立了这种“不深谈”的默契,哪晓得谢茂改主意了。
衣飞石装了一回傻,皇帝却摆出深谈的架势,他就立刻改变了策略,诚恳地说:“臣明白。前朝诸王纷争,裂国如碎瓷,天下乱了数百年。宗室不安分,陛下此举乃为天下计。陛下圣明。”
这马屁拍得特别生硬,可是,从他诚诚恳恳的腔调里说出来,居然特别有说服力。
谢茂看着他认真又虔诚的俊脸,棋盘都懒得看了,只管盯着他薄薄的嘴唇,低声道:“卿再说一遍。”
衣飞石眼底露出一丝困惑,谢茂提醒道:“说,陛下圣明。”
衣飞石不理解皇帝脑子抽什么风,不过,他很温驯地重复了一遍:“陛下圣明。”
正准备深谈的谢茂裸足抵住棋案,稍微用力将之推至身侧。衣飞石不安地坐起来,还没顾得上询问陛下怎么了,谢茂就将他牢牢地压在了榻上,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嘴唇,指腹上隐约传来的唇纹让谢茂浑身火热,声音变得喑哑:“……小衣。”
榻上二人说着就搂在了一起,殿内伺候的朱雨立刻差遣所有宫人退下,自己悄悄守在门口。
殿内喘息渐止,朱雨默默上来递了两回毛巾。
谢茂难得餍足地倚在榻角,棋案上的棋子洒了满榻,衣飞石红着脸伏在谢茂怀里,谢茂满足又欢喜,很仔细温柔地用毛巾替他擦擦脸颊与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