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马氏那样全天下都知道靠着丈夫才捞来的长公主身份,都有个敢说“公主的兄弟是王爷”的“马王爷”亲弟在,一旦衣琉璃正儿八经落葬在朝廷督建的陵寝之中,焉知不会有人背后吹风,说一句“公主的父亲是皇帝”?
衣尚予穿好鞋袜,跺跺脚,站了起来:“打发小石头早些去襄州。京城要起风了。”
丁禅指了指皇城:“长信宫?”
“廷推。”
※
谢茂散朝之后,直接去长信宫赖着。
太后不是会哭吗?耍赖谁不会啊。
他直接钻进太后怀里,一头枕在太后腿上,闭着眼睛就呼呼大睡。
前夜就熬着没休息,昨夜陪着太后熬了大半晌,现在谢茂熬不住了,睡醒了再说。
太后被他惊呆了。论不要脸,她儿子比她厉害啊!
谢茂睡着的时候,没有半点儿醒时的沉静威仪,他才十八岁,身姿挺拔舒展,身子骨还带着一股少年才有的削瘦,肖似太后的薄唇长眉俊美隽雅。
他安静地枕着太后的腿,放心地睡在她怀里,这时候,太后才满心温软地觉得,这是我的儿子。
——往日谢茂穿着御常服含笑坐在一边,态度恭敬而虔诚,太后却感觉不到一丁点儿母子间的天伦之乐。
分明谢茂只登基不足两年时间,那一种老练沉稳驾轻就熟的模样,就比太后服侍过的、在位多年的文帝,更像是一位御极多年的帝王。太后在他跟前撑不起太多慈母的架子,甚至很多时候,她觉得儿子看她的目光,更像是在看一个小姑娘。
谢茂在长信宫一直睡到傍晚,饿醒了,揉揉眼睛:“母后,我饿了。”
太后传膳,跟他一起吃了饭,漱了口,谢茂问:“晚上还哭么?”
太后被他噎住。
谢茂就舒展筋骨换好靴子,说:“儿臣还有折子看。”
看折子是假,看衣飞石是真。
谢茂还惦记着昨夜没吃进嘴的那口肉,一下午养精蓄锐,啧,今儿真是个好日子啊。
回了太极殿,衣飞石也才刚吃了饭,正在准备洗漱。司礼监李从荣在殿内候着,谢茂就没去盥殿跟衣飞石凑热闹。赵从贵服侍谢茂搓了把脸,在御案前点起聚耀灯,李从荣抱来一叠奏折里,封着藏蓝色纸板的放在最顶层,这是枢机处转来的折子,谢茂顺手就先翻开了。
又是衣飞金递来催促的折子,一封比一封急。往日是直奏,今天却是从枢机处递来的?
谢茂仔细辨认了一番,觉得这折子有点稀奇,道:“把衣督帅前两个本子取来朕看看。原本。”
朝中奏折分几处记档,大臣不可能一个折子写几遍,有时候存档的折子就是各处抄录的副本。奏本大多数时候会在皇帝朱批之后,发还给内阁或臣下,也有一些折子皇帝觉得很难对付,直接就扣下不批了——衣飞金就上了不少皇帝觉得“朕很难回复你”的奏折。
李从荣立刻出门回司礼监籍册署找本子,他还没回来,衣飞石先洗漱完毕出来了。
“小衣,你来看。”谢茂直接拉了个“自己人”,“这是你哥亲笔?”
衣飞石仔细辨认了一番,反过来看了奏折上的藏蓝色封本,脸色有点尴尬,瞥了赵从贵一眼。
谢茂挥挥手,赵从贵就知趣地带着满宫下人出去了,他自己远远地守着门。
衣飞石捧着奏折跪下,低声道:“是臣父手笔。”
显然衣尚予也没打算瞒着皇帝,否则这折子应该直报上来,而不是故意去枢机处转一圈。或者说,衣尚予借用了衣飞金的名义,却故意让皇帝明白,让衣飞石尽早去襄州是他的主意。
——皇帝和衣飞石都可以不重视衣飞金的意见,衣尚予的则完全分量不同。
谢茂不知道西北目前的情况如何,衣飞金催得急,现在衣尚予也在催,他决定尊重专业意见。
“那你准备一下,明天就启程。”
早在衣飞石千里迢迢去南境追杀刺客之前,他就应该去襄州了。
一晃又是这么多天,难怪衣家着急,万一小衣捡不到战功了,岂不是亏?
谢茂遗憾地看着衣飞石因水汽变得清润饱满的肌肤,莫不是上天注定,就不许朕轻薄未成年人?昨儿太后搅局,今天衣尚予横插一脚。
衣飞石也不敢违背父命,如今皇帝也要他明日就走,他乖乖点头:“是。”
“陛下……”衣飞石看看御案上堆得老高的奏折,“今夜是看折子么?”
谢茂瞅着他有点纳闷有点遗憾的表情就想笑,一把将人搂住,悄声道:“看你。”
回了内殿,衣飞石主动吩咐赵从贵把插屏竖起来,自己去拿了装软膏的瓷盒,上榻时稍微脸红,大体还算震惊。谢茂歪在榻上哧哧地笑,一把将衣飞石按在身下,往他耳畔吹气:“忍一忍吧。明年小衣再回京述职时,再……这样。”
衣飞石被他吹得面红耳赤,不解道:“为何?”昨夜不是都要那什么了么?
“小衣明儿要骑马。”谢茂叹息。
衣飞石被他话里的暗示闹得脸更红了:“那我后天走。”
谢茂知道,依衣飞石的性子,推迟一天走,路上只会披星戴月快马加鞭。
京城此时偶然还会有一场小雪,西北那边更凉几分,只怕积雪未化。他不愿衣飞石骑快马,嘴里另外找了个理由:“食髓知味呢。万一舍不得小衣走了,朕岂不难熬?”说得煞有介事。
衣飞石想起去岁与皇帝初尝滋味,去西北整年都在思念,那还是只是小打小闹。想来这最后一步做得更舒服,否则天底下为何那么多人都爱做?顿时很理解皇帝的苦闷。
他先说:“早几日就好了。”想了想,又说,“臣尽量早几年回来。”
皇帝说他明年回京述职时再相好,衣飞石心里清楚,他明年未必能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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