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啦,咱们是什么关系?犯得着这么狗腿子?”衣飞石叫他坐下,“有事你说。”
徐阳骏赔笑一声,到底还是笑不出来了。
顾不得就在露天的茶寮子里,他大马金刀往衣飞石跟前一跪,说道:“少主,委实是找不到门路了,才想着来求一求您!”
衣飞石轻轻敲着手里的折扇,轻声道:“你知道我家的规矩。”
“自不敢求少主卖官鬻爵、遮掩不法!少主,我这是有冤屈啊!”徐阳骏说得义愤填膺,忍不住就爆了粗口,“这朝廷的文官儿心肝也太唧吧黑了!上下勾结,阴死人不偿命!”
“少主,我跟你说,我那小舅子,多好的一个官儿啊!好不容易补上个缺,整天都在坐衙审案下乡巡察,百姓都想给他送万民伞!不是我老徐吹牛,少主,您给派个钦差——”
“放肆!”衣飞石立刻训斥。
皇帝才能派钦差,叫衣飞石派“钦差”,这是在西北混习惯了,嘴秃撸了一时没改过来。
徐阳骏忙打了自己一巴掌,“是,是,属下放肆。”
“就说您派个人跟我去华林县问一问,谁不说我那小舅子是个好官儿?青天大老爷!”
衣飞石常年跟在皇帝身边,就算他再是守规矩,轻易不肯看皇帝案边的奏折,有时候也会在内阁外边候着服侍。他这样的耳力,宫中哪里还有秘密?
华林县的事,衣飞石也知道。
因春洪防治不力,华林县令邱灵非被皇帝点名训斥过。当时他就知道,这个邱灵非完了。
邱灵非是徐阳骏的小舅子这事儿,倒不让衣飞石惊讶,徐阳骏也是个贪色的憨货,发妻死了七八年,就爱往家里抬小妾。他是个浑不吝的,所有妾侍娘家亲戚他都当正经岳家往来。要说徐阳骏的小舅子,起码得有十七八个。
让衣飞石觉得心惊的是,徐阳骏绝不敢专程进京撒谎!这事儿居然有猫腻?
——居然有人敢欺上瞒下,蒙蔽圣听?!
竟敢欺我圣君?衣飞石心中最重要的那一根弦,炸了。
第156章 振衣飞石(156)
前朝文官门道多,衣飞石也不能偏听一面之词,思索片刻之后,说:“此事我替你问一问。”
徐阳骏在衣飞石帐前效力两年,深知衣飞石绝不轻易许诺,能说帮忙问一问,已然是极限。
更何况,什么事情能让襄国公“问一问”,那就是妥妥的上达天听了。
徐阳骏连忙磕头道:“少主,若有事直管叫人来问属下,我那小舅子的师爷奴才都跟来了,要不我这就喊他们来给少主磕头?”
衣飞石自然要问,却不是问邱灵非的下人。
他看了看时辰,艳阳渐上中天,除了这个扯着棚的茶寮子,街头已经少了许多商贩行人。天气太热,行人买卖都赶一早一晚。到了中午,人都会找个地方避暑。
这时候已然不早了,皇帝说不得已经散朝了。
衣飞石出来时没有和皇帝招呼,心中牵挂,随口道:“不了,宫中还有差使。”
“哎您辛苦!”徐阳骏连忙爬起来,眼巴巴地问,“那属下隔日再去您府上拜望。”
“你有事先找孙崇。”衣飞石出门牵马,“待会到羽林卫值房牵你的马。”
徐阳骏当然不在乎这一匹马,他在乎的是再次拜望衣飞石的机会。
说不得自己去取马时,运气好就撞见少主在值房视事呢?
他狗腿地替衣飞石牵好缰绳奉上,答道:“是,一准儿去牵。”
衣飞石才想打马离开,就看见三个蹲在街角、穿着葱青纱袍的男子围了上来。
这三人见面先下跪施礼,自承身份:“小的锦衣卫听事司小旗祖安青,拜见公爷。”
“这是小的两位同僚,胡莹、吴渐次。”祖安青道。
这三个人里,也就祖安青看着有点官样儿,他背后跟着的胡莹獐头鼠目,吴渐次羞羞涩涩地站着,都不敢看衣飞石一眼,活像他多看衣飞石一眼,立马就会怀孕。
衣飞石早就注意到他们了。
这些年听事司在他身边盯梢的人从来就没断过,因是皇帝默许,衣飞石也接受了这一层“督视”,毕竟听事司是皇帝的耳目,他也没什么见不得人之处。
不过,他不介意,也从不理会这些人,更不会刻意照顾,每天该如何就如何。
如果这些人不小心跟丢了,他也从不会解释自己去了哪儿——也没人敢出面来问。
“何事?”
衣飞石觉得,这三个蹩脚货,应该不是盯自己的那波人。
“公爷容禀。陈朝诸色府发了天字追杀令,目标就是国子监的李监生。”
“咱们林头儿怕不安全,花了好大力气才把那位小爷弄进了国子监……”
祖安青苦巴巴地跪在地上,仰望马背上的年轻公爷,“您这二话不说就吩咐底下人安排他出来了,小的们实在没法儿交差……要不,您再等等?”
衣飞石倒是没想过还有这一层考量。陈朝已经灭了,陈朝留下的几个暗探组织,有些随风湮灭了,有些被听事司挖出来连根拔起,唯有力量最雄浑的诸色府,至今还在暗中活跃。
李三十是锦衣卫放在长青城的探子,混入了诸色府高层,窃取了许多情报。
最有价值的那一回,也就是他暴露身份、不得不戕命离开诸色府的那一回,就是皇帝巡幸西北时,诸色府曾阴谋在陈地叛乱、谋刺谢茂。他的叛离狠狠挫败了诸色府的大计划,自然也让诸色府恨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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