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衣飞石知道此事,他也不能掀到明面上说。往被圈禁的里头私下送东西,那是犯忌讳的。
他只说,郡主“关切”王爷王妃吃穿用度。
关心嘛,没有送!就是偶尔来问一下。
若是衣飞石震怒反问,他还能立马表示,她来问了,我们也没回答她呀!可规矩了。
衣飞石还真不知道这件事。
因为,衣飞石走的是宗正寺的关系,他亲自登门去拜托了义老王爷,又打点了宗正寺专门分拨王室禄米的衙门。
有襄国公亲自出面打点,手头也大方,黎王夫妇绝不会缺衣少吃——谁不知道襄国公为黎王挨过廷杖?欺负襄国公的“至交好友”,怕不是活腻了?
他也不觉得谢团儿做错了,或是“纯孝”,这就是为人子女的本分。
“她是个好孩子。”
我知道她来找你的事,承你情了。
衣飞石听得懂盛七江话里的试探。
没有他的情面,没有衣家的情面,谢团儿一个落魄郡主,哪有本事敲开中军兵衙的大门?
盛七江这一点儿试探,就是在表功讨人情。他愿意替谢团儿还这个人情。
盛七江顿时笑脸如花,越发殷勤地引衣飞石往前。走到黎王府正门前,大多数砖都拆了,只剩下正门一溜。
衣飞石拿出圣旨宣读,不等宗正寺的官员上前敲砖,盛七江就狗腿地上前把那一溜长砖推倒,笑眯眯地说:“请进,请进。”
谢团儿站在满是碎砖尘土的黎王府前,看着重见天日的门楣,脸色一阵阵发白。
媪老连忙上前扶住她,衣飞石也闻声回头。
她却不要人扶。
她慢慢地站稳,苍白的脸色逐渐恢复血色。
十年。
熬出头了。
第180章 振衣飞石(180)
黎王夫妇被圈禁了十年。
最初的几年日子是好过的,没心没肺的黎王除了画画作诗,就是费尽心思想着怎么重新获取黎王妃的芳心。
偶尔也会想想被接进宫中无人照顾的幼子——反正出不去,多想也无益,很快他就不想了。
至于嫁入衣家的闺女,谢范很少去担心。
他了解自己的女儿,谢谢是个很自由的女孩儿,和谢朝大部分女子都不同。
面对苦难,她不会忍让,不会逆来顺受,总会想办法让自己过得更好。
何况,襄国公还答应了他的托付。
女儿有想法,襄国公有庇护女儿的能力。他根本不必担心。
难熬的日子,开始在太平十四年之后。
被圈禁时间长达五年。
谢范与姮芙蓉重修旧好,度过第二次甜蜜的岁月。谢范画腻了府上的美人,惟恐遭人误解,传出怨望之词,所以,他也不敢再写诗。
黎王府不算太小,然而,他被圈禁的范围只有两个院子那么大,走到哪里都像是对着墙,连他最喜欢的一株美人蕉都被砌起的高墙妨得半死不活……
宫外的谢团儿等了两年就知道皇帝轻易不会放出父母,谢范一直到太平十四年,才被一天天重复日升月落、渐渐枯死的美人蕉逼得绝望。
他开始酗酒暴食,醉生梦死。姮芙蓉则开始抽水烟,每天两筒。
如此度过三四年之后,谢范身体越来越坏,精壮匀称的体格越见痴肥,终有一日被忍无可忍的黎王妃踹下了床榻——黎王妃慕色之人,忍他好几年了!
夫妻二人大吵一架,一个指责对方酗酒,一个指责对方烟瘾,最后约定都改了。
黎王妃是个狠人,夜里吵架说不抽水烟了,第二日看都不看烟具一眼,说戒就戒。谢范酒瘾发作想破个戒,家有悍妇出没,又爱又怕,只得嚼着饭菜默默憋着。
开禁之日,谢范已经被迫戒酒一年半。
这一番折腾让他衰老了许多,中年腆肚,脸上浮着虚肥,他磕头接旨谢了恩,爬起来身子骨都有些僵硬——许久没抻筋骨了,这磕头谢恩的动作都有些陌生。
“劳您亲自走一趟。”谢范对衣飞石很客气。
他脑子还算清醒,知道孰轻孰重,当面扫了一眼,什么盛七江,什么宗正寺官员,圈禁他的时候,这几个是牢头,他得费点心,如今已经开禁了,这些人根本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他只需要和衣飞石说话叙旧。
才起身说了一句话,他就听见黎王妃用狄人土话喊了一句“呜喀”。
谢范迅速回头!
他能听懂日常的狄人土话,“呜喀”翻译成汉话,意为“我的眼珠子”,是黎王妃对谢团儿的爱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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