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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随死殉 藕香食肆 2650 字 21天前

谢茂吃得不多,谢洛就跟在衣飞石身边,端茶倒水递帕子,没话找话说:“您要点孜然?撒点葱也行……”狗腿的模样谄媚极了。

衣飞石被谢洛伺候得手忙脚乱,偏偏皇帝还在旁侧边看折子边笑,也不知道哪里好笑了?

一顿炙肉吃得差不多了,皇帝老说单吃肉不益健康,宫人便送来青菜汤烩煮的汤饼,衣飞石还要再吃一碗。谢茂叫谢洛也吃了小半碗,这才说道:“池王妃上表朕已看了,朱批也有了。只怕她心思重,这才叫你亲自去一趟——朕是什么心思,旁人不知道,你该知道。”

谢茁死了不足半个月,谢洛虽是出继之子,按说也该禁绝荤食酒色,服丧守制。

哪怕谢洛和谢茁没有血缘至亲,他的嗣父孝烈皇帝谢芳和长山王谢茁也是同父所出的兄弟,论礼法,谢洛也应该为死去的叔父守制。

他进宫之后满脸欢欣不带丝毫悲戚之意,还跟皇帝讨肉吃,代表的其实是他的政治姿态。

他被兄姐坑得太惨了!倘若不是皇帝明察秋毫,不愿大肆株连,第一个死在这事上的不会是衣长安,也不会是谢泓,而是他这个被蒙在鼓里的孝烈皇帝嗣子。

亲爹被连累死了,他不悲痛吗?他心痛无比。

正是因为谢茁忧惧而死,他才更要好好活下去。否则,谢茁自裁有何意义?

谢洛擦了手重新翻看池王妃的上表,又看皇帝写得密密麻麻的朱批,捧着折子跪下,哽咽道:“儿臣明白。谢陛下恩慈宽宥,谢陛下饶命。”

“去吧去吧,去劝劝你母妃。过些日子,朕有旨意叫你长兄袭爵……谢沄有儿子了吗?”谢茂问道。

谢洛连忙答道:“回陛下,臣兄膝下有子三人,长男谢嘉木。”

“有儿子便是了,世子也一并封了。叫你母妃、大哥都安心,事情过去了,不必再琢磨。”

“是,臣谢陛下隆恩。”谢洛不住磕头。

谢茂看着他磕头如捣蒜的模样笑了笑,话锋陡然一转,问道:“朕听说你姐姐这些日子身子不大好,你可去看过了?”

谢娴为什么“身体不好”,在场几人都心知肚明。

谢洛极其厌恨没事儿找事的谢娴,没上门去骂她就不错了,哪里还会去“探望”她?何况,就算他想去探望,衣家也不会准他进门。这一年多以来,长山王府派遣的下人也只能看见冷漠的衣长宁,根本不可能接近被软禁的娴郡主。

听闻谢泓死讯时,谢洛还有些伤心,随后谢茁跟着死了,他的伤心就成了怨恨。恨已经死去的谢泓,也恨还没有死去的谢娴。倘若不是这两个坑全家的找死,父王怎么会死?

皇帝问话当然不是无的放矢,谢洛明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他沉默片刻,还是答应了下来。

“长山王府接连治丧,儿臣不曾有暇探望阿姊。今日回府探望池王妃,顺道去看看阿姊。”

“人在病中难免思念家人。你是她弟弟,多开解她。”谢茂笑容温和。

这温和的笑容让谢洛脊背发寒,伏地诺诺:“是,儿臣遵旨。”

谢茂顺手提笔蘸起朱砂,寻了个空白本子,写了几行字,合拢之后递给谢洛,说道:“单给你姐姐看的。不许任何人过目,包括你自己。她看过之后,你亲自看着烧了。”

为了保证这个差使不出岔子,谢茂转头问衣飞石:“你挑两个老成的看着,不许出错。”

衣飞石和皇帝几乎同坐一席,皇帝在本子上写了什么,衣飞石看得一清二楚。他觉得皇帝这事儿做得太小气,转念又想,怎么才算大气呢?杀光衣家和长山王府满门老幼,就算大气了吗?

本子里写的那一行字太过紧要,衣飞石吩咐莫沙云带着辛吹亲自守护,务必保证不许谢娴之外的任何人看见其中内容,一旦谢娴看完,必须立刻焚毁。

谢洛将本子双手捧着,心中忐忑不已。

……皇帝究竟写的是什么呢?可惜襄国公派人盯得太紧,根本没有偷瞄的机会。

第200章 振衣飞石(200)

谢洛奉旨前往长山王府抚慰池王妃,池氏很惊讶,问道:“你怎么来了?”

“圣人使我来告诉母妃和大哥,不必心沉焦虑,这件事就此结束了。再过几日,圣人有旨意让大哥承继王爵,还要册封嘉木为世子。”谢洛长话短说,他怀里揣着皇帝写了字的本子,莫沙云和辛吹都紧跟着他,哪怕他在内室和池王妃与谢沄说话,这两人也不肯稍离片刻。

有这两个羽林卫的耳报神盯着,池王妃与谢沄也没法儿和谢洛说太多私话。

谢洛却从当日直接举报兄姐谋逆之后,就彻底抱紧了皇帝大腿,一心只做“直臣”。莫沙云和辛吹在门口守着,他就敢直接对母亲和兄长说:“我今日奉旨去探望真熙郡主。”

他在皇帝面前称呼谢娴为阿姊,那是因为皇帝一口一个“你姐姐”,他不能逆着皇帝口风来。当着家人的面,谢娴对他而言就只是“真熙郡主”,他根本不肯承认谢娴是他的姐姐。

池王妃与谢沄都有些迷茫,皇帝突然间叫谢洛去探望谢娴,这是怎么个安排?

谢洛见他们不解,直接问道:“母妃,大哥,我要那日父亲病重时喝过的汤药。”

池王妃失声道:“什么?!”

“我要那一日父亲病重不起、弥留之时,喝过的‘汤药’。”谢洛准确地重复了一遍。

谢茁根本就没有生过病,他死于鸩毒。

此事池王妃清楚,谢沄夫妇清楚,谢洛也清楚。谢茁临死之前唯一喝过的汤药,就是毒药。

皇帝不会无的放矢,突然叫谢洛去“探望”谢娴,其中的用意非常明显。

谢洛顶冠上的空心白玉簪里也藏着见血封喉的剧毒,领旨之后,他本想用此剧毒送谢娴上路,然而,回了长山王府,看着上下缟素的故居,看着陡然间憔悴了许多的池王妃与谢沄,谢洛改主意了。

——他要用当日毒死谢茁的药,去毒死谢娴!

父王死于此,不孝女亦死于此!

一年半以前,听事司密使登门告知谢茁与池氏,说谢娴、谢泓密谋弑君失败,要求即刻软禁谢泓等候处置,那时候池王妃就知道谢泓、谢娴都必死无疑。她已经接受了谢娴必死的现实。

和谢洛的心态转变一样,自从谢茁仰药自尽之后,她对儿女的疼就变成了隐隐的恨。

可她毕竟还是个母亲。丧子丧夫之后,眼见又要丧女,这毒死女儿的药还是小儿子亲自送去的……如此人伦惨剧,池王妃心里实在承受不住。

池王妃坐在椅上紧紧握住扶手,半晌才艰难地说:“她……是你姐姐。”

“母亲!”世子妃夏氏紧张地按住婆母的胳膊。

莫沙云和辛吹都很恭敬地站在门口,有意无意地守着谢洛揣在怀里的御赐黄皮本子,并不太在乎长山王府一家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