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岁的老夫了,居然被皇帝拍了尊臀!若是闺阁情趣也罢了,这明显不是啊!都整整齐齐地穿戴着衣裳,正儿八经说着话,皇帝居然说动手就动手?!
衣飞石年轻时也不是没被皇帝训诫过,君父君父,可不就得当亲爹敬着么?论身份比亲爹还大呢!
现在都这么大的人了,皇帝居然还这样,也太……丢人了。
“陛下恕罪。”
“臣不敢替犯弑君大罪的逆贼求情,可言藻几人并未存心谋害陛下。”
“臣以为他几人临阵倒戈,替陛下先一步剪除了真正的刺客,称得上将功赎罪。臣……”
衣飞石尽量不去想臀上火辣辣的滋味,不去想差点挂不住的颜面,替如今被羁押在听事司监狱的言藻三人求情。他说得真情实感,却不想眼前的皇帝眼色越来越难看,渐渐地就没声音了。
“不说了?”谢茂给他递了一碗茶,脸色却实在称不上好。
衣飞石将茶碗捧在手里,低头道:“不说了。臣岂敢为了旁人惹陛下不快?”
“朕确实不快。”
“言藻、沈清、郑碧落,一个钦命要犯,两个陈朝奸细,一心一意要杀死你,埋了二十车火药在慈幼院,打算把你炸上天,不惜让慈幼院中八十六名幼童、旁近数十户百姓陪葬——”
“如此凶残恶毒之人,你却管他们叫义士?”谢茂训斥道。
衣飞石坐不住了,犹豫着离席站起听训:“臣知罪。”
皇帝这样严肃又不算严厉的态度,衣飞石自觉轻了重了都不大好。坐着挨训显得不恭敬,跪下又怕皇帝觉得自己太过战战兢兢,只好站起来听着。
谢茂也不叫他坐下,满脸严肃:“别的事情朕都能依你,此事不行。”
“这几个都是试图谋害你的凶徒,朕必要杀之而后快!不许跟朕犟嘴,你扪心自问,若知道几个身手不错的刺客心心念念要杀了朕,你能准许他们活着看见明天的太阳吗?你还敢叫他们义士!”
衣飞石压根儿就没把言藻几人试图刺杀自己的事放在心上。
他功夫实在太好了,收拾言藻几人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哪里会记得这等小事?
这些日子他都在查几个刺客的幕后主使,想的都是行刺皇帝的案子,言藻等八个刺客,居然在行刺计划之前,联手把打算行刺皇帝的九个刺客一股脑儿杀了个干净,衣飞石就觉得这几个人很懂得感激陛下圣恩,可以替他们求个情——至于刺杀他自己,他真没在意这么点儿小事。
现在皇帝板起脸训斥他一顿,他才讪讪地低下头,认错道:“臣知错了,臣谢陛下眷爱。”
分明皇帝冲他发脾气,他听在耳里,却像皇帝搂着他悄悄说甜话一样,心底又是那一种很熟悉的甜丝丝的滋味。
“你让底下人把证据搜罗整理齐全,写了卷宗呈上来。朕有旨意给宗正寺与大理寺,叫他们定案判决。”
谢茂到底还是给衣飞石面子,循着这个时代的迷信追求,承诺道。
“既然有你求情,赏白绫鸩酒,留个全尸吧。”
照着谢朝如今的律法,参与行刺的言藻等三个还活着的刺客,不是千刀万剐就是五马分尸之刑。
衣飞石忙躬身道:“谢陛下。”
“轮得着你谢?”
谢茂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朕的小衣坏起来蔫坏,偶尔脑子抽风就变白莲圣父。
“朕问你,谢浩的脸是怎么回事?”
此时距离谢浩被衣飞石一巴掌抽塌颧骨已有五日之久,羁押谢浩的宗正寺被搅得焦头烂额,还是衣长宁动用了从前的关系,从太医署借了个两个太医去诊治——给自家二叔擦屁股。
半边脸都被抽塌了,这年月委实不好治,雪上加霜的是,谢浩以为亲爹亲儿子亲老婆都死光了,活着生无可恋,死得拖泥带水,歪在病榻上醒不来也死不去,动不动就病危弥留,把宗正寺和守着他的一队羽林卫折腾得够呛。
太医署的太医一天两趟告假往外跑,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谢茂岂有不知道的?
衣飞石自知理亏,垂手道:“臣莽撞了。臣不该打他。”
“你怎么就莽撞了呢?朕想不明白,你这样冷静自守的人,为什么会把重要人犯险些打死当场?襄国公,衣爱卿,不如你跟朕好好说一说?”谢茂重新给衣飞石端茶,“若是说得精彩,朕就不怪罪你了。否则,朕倒是要问一问,你这巴掌是灭口呢,还是灭口呢?”
衣飞石被皇帝气得够呛,这口气……分明就是戏谑,故意逼他亲口承认护短了。
“陛下真的想知道吗?”
“爱卿说不说呢?”
“陛下想知道,臣自然知无不言。”
“说。”
“启禀陛下,谢浩说臣的丈夫不能人道,臣心想,就算这是真的,你也不能嚷嚷出来啊。臣一时激愤之下,就打了他一巴掌。哪晓得就打重了。臣罪该万死,求陛下治罪。”衣飞石满脸认真诚恳。
“……”
谢茂想把黎顺捉来暴打一顿。
听事司在宗正寺当然也有眼线耳目,谢茂听说谢浩重伤时,就让听事司去查问详情。
问题是,就算听事司知道谢浩说皇帝不能人道,襄国公才气恨之下给他来了一下,有谁敢大喇喇地在皇帝面前说那四个字?当然只能含糊其辞,总结地告诉皇帝,谢浩出言不逊,襄国公听之不忍,因维护陛下才痛责谢浩。
谢茂心中得意极了,朕的小衣何等养气功夫?旁人当面骂他,他也只是哂然一笑。
如今有人说朕一句不好,他就气得差点把人打死,可见是极其爱慕于朕。哎,朕真是太幸运了,今生竟得此爱。
得意归得意,偷着乐可不是谢茂的爱好。他非得把事情拎出来,叫衣飞石亲口承认护短,亲口承认爱慕自己,那才是一句一句的甜话,听着何等惬意?
……就被黎顺和衣飞石联手坑沟里了。
好嘛,小衣总算大大方方地承认朕是他的“丈夫”了。谢茂苦中作乐地想。
“原来爱卿的丈夫‘不能人道’竟是真的?朕怎么听说,传言不实呢。”谢茂指尖轻轻扣着放在衣飞石面前的粉瓷瓷碗,碗盖儿上烧得粉润清透的一个圆沿儿,皇帝修长的手指就在圆沿儿里磕磕。
衣飞石看着皇帝这不要脸的暗示,面不改色心不跳,诚恳地答道:“陛下金口玉言,陛下说传言不实,那自然实也不实。臣以为陛下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