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害怕自己会失败。
从昨天睁眼苏醒在乡下食品厂的监控室里,至今只有不到三十个小时。如今谢茂所用的这个壳子里,只有这短短三十个小时修出来的涓滴真元。
他是个文职。他从来不战斗。他的种植系空间能为自己提供最好的防护,可是,没有真元的他,保护不了别人。他的空间里连一张战斗用符都没有。
发现司机的可疑之处后,谢茂仓促间用稀少的真元画了一道金甲符,悄悄摔在了衣飞石的身上。绘符时能使用的真元太过稀少,倘若就这么随意带着,大概也就能防着蚊虫叮咬。
所以,谢茂只能随时关注,随时补充加持。
枪响的瞬间,谢茂以心尖血狂催真元,体内本就少得可怜的真元顷刻间一扫而空。
仓促之下,谢茂只能在心头怒吼:“摄!”
子弹破去了金甲符。
谢茂一瞬间油尽灯枯。
眼看衣飞石就要中弹,谢茂急得发疯,所幸子弹摄于真言怒喝,掉头朝着谢茂飞了来。
子弹对谢茂没有什么威胁,他是文职,联邦配发的种植系随身空间会自动护主,子弹飞来的瞬间,随身空间修正了子弹飞行的轨迹,这才造成了跳弹射坏车门的假象。
城郊荒地的杀机并非虚惊。只差一点儿,若真言失效,摄不来子弹,衣飞石就中弹了。
谢茂从头到尾没露出一丝端倪。
他不曾告诉衣飞石自己做了什么,也不曾告诉衣飞石自己差一点就失败了。
在衣飞石制住司机的瞬间,谢茂坐在后排汗出如浆——没有人会在修行三十个小时之内,就将体内真元挥霍一空。他虚弱极了。那时候,他还坚持着貌似轻松地指挥衣飞石找刹车按钮。
然而,他很生气。
谢茂很少生气,生气代表着无能。在谢朝时,他常常“暴跳如雷”,多半是因为他需要自己“暴跳如雷”。如今日这样不动声色的愤怒,才是真正的愤怒。愤怒来自于恐慌,来自于无能为力。
至少,在没有一张战斗用符的今天,谢茂绝不会拿衣飞石的命去冒险。
——再有下一次,他的招摄真言失败了呢?
谢茂承受不起这样的后果。他不可能再眼睁睁地看着衣飞石死一次。
※
闻明雅站在副驾座的门前犹豫了片刻,还是敲了敲车窗,对衣飞石说:“石先生,能否和您换个座儿?事极机密,我还有些东西要给老大看。”
“不能。”衣飞石干脆地拒绝。
谢茂从未见过这样的衣飞石,他有些惊讶。
衣飞石见惯了宫人们流连在皇帝身上的目光,他也知道什么人会和自己抢皇帝。
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护食本能。
只是,在谢朝,不管什么人依依地围在皇帝身边,衣飞石都从不吭声。
理由当然很多。
最开始当然是皇帝有资格三宫六院,后来他觉得皇帝这么好,应该被更多人讨好服侍,再后来知道皇帝爱慕自己,绝不会花心沾染别人……
不管怎么样,衣飞石从不会主动去阻止任何人接近皇帝,他只是被动接受了皇帝的独宠。
今日一反常态拒绝闻明雅,不是因为他觉得换了世界,他和皇帝身份平等了,他可以管束皇帝了。
他单纯觉得闻明雅对皇帝心思不纯。
对皇帝有图谋的人,对皇帝不好的人,没有怀着一颗虔诚的心接近皇帝的人,就不能靠近。
他从不阻拦世上一切美好事物对皇帝的好意与垂青,至于受不受用,那是皇帝的选择。他可能会为此黯然,可他不会代替皇帝做决定。
然而,那些想要利用皇帝,对皇帝不大恭敬的一切闲杂人等,就不能踏过他划定的界限。
闻明雅似是很无奈地弯腰扶住车门,说:“一张西湖茶社入场券,换不换?”
“不换。”
“石先生,您或许是刚刚下山,家里、师门不曾给您讲过如今的规矩。您家往上数几代祖师爷,那时候也得受朝廷监管。不管多大的本事,和光同尘才是正道。都是修行人,活得太独了没必要。”
闻明雅看着衣飞石的眼神带着一点儿锐气,远不如看谢茂那样温和,“我主要也是看您这身形,挤在后边儿太拘束了些,前边儿宽敞。”
“不必了。”衣飞石似乎根本听不出他的威逼嘲讽,丝毫不为所动,“你这台燃油汽车挺好,比我坐过的其他燃油汽车都宽敞。我这样挤一挤,也勉强凑合过去了。”
遭遇杀手之后,谢茂本就压着一股怒气,只是不欲吓着衣飞石,一直粉饰太平。
这会儿又碰上个阴阳怪气的闻明雅,竟然敢当面嘲讽小衣的体重,这还能忍?
谢茂本来坐在驾驶座背后,这会儿推开车门,大步绕到车辆右侧。闻明雅还自以为风姿潇洒地弯腰扶着车门,修长的双腿在杭市黎明的寒风中确实很帅气——
“老大……”闻明雅很惊讶地转身,露出一个笑容,“要不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说吧。你想怎么练。”
谢茂知道自己是个文职。
不过,哪怕是个废柴,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该失态也得失态,该不和体统也得不和体统。
你他娘亲的说朕小衣太胖了,在朕身边坐不开,朕还跟你换个地方说话?你以为你是谁?朕身边要有御前侍卫,你这会儿舌头已经烫熟咽在肚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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