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听盛大师说过栖霞李家。
这是一个在新古时代能与常家、叶家并称的家族,在盛天心的口吻里,谢茂甚至听出了一种李家比常、叶二家还厉害的惊艳和不可思议。现在连岳云都对李家深怀忌惮,可见这个家族非同一般。
作为一个不善战斗的文职人员,谢茂没有狂妄到自信能单挑一个隐世家族。
——至少,得让衣飞石先筑基,否则,根本不能保证安全。
“现在不。”
知道是哪家的就好。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等我小衣筑基了,再去问线索。
※
第二天,谢茂与衣飞石又买机票飞回了京市。
除了安抚被丢在京市一天的石慧,衣飞石又约见了宿女士,想问十九年前的事情。
宿女士回消息说,公司有点事忙,居然就不在华夏了,等回国之后再见。并表示会尽快处理好工作,尽早回来。看着宿女士发回来的一连串的亲亲表情,衣飞石的心情一言难尽。
不管宿女士是不是个好人,至少,她是个好妈妈。可惜,他并不是她的亲儿子。
容舜听说二人回来,抽空回家见了一面,主要问候师长,顺便跟衣飞石请假。
“老师,家里年节事忙,功课怠慢了。”
不过短短一天时间,精神饱满的容舜就似瘦了一圈,双眼充血,看样子是熬了一夜没睡。
衣飞石亲眼见过宿女士对他的冷漠,也知道他忙前忙后都是在替宿女士收拾残局,想想这个小孩儿忙碌来去求的都是根本不属于他的亲情,衣飞石就有些感同身受的怜悯:“先生,我有话教训他。”
谢茂见过衣飞石教孩子的蛮劲儿,忙劝说:“大过年的你收敛着脾气,要不是真有事耽误了,他不会懒着——”真怕衣飞石卯起来又把容舜拍得满身包。
衣飞石不禁失笑:“不揍他。”
到底还是把容舜带到了旁边的小客厅里,亲自“教训”。
由敬生畏,经过大半个月授课之后,容舜还真有点怵衣飞石,跟进门不等衣飞石吩咐,他就不住解释:“老师,我这几天忙完了就恢复训练,功课做得不够您给加倍……好容易求得您开恩传授绝技,我绝不敢三心二意随意搪塞敷衍,要不,您给我定个测试线,半个月后考我,做不好任凭您处置,革我出门不教我了也成……”
“你坐。”衣飞石解开袖扣,拿热毛巾擦手。
容舜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坐在沙发上一头雾水:“老师……”
衣飞石一个热毛巾拍在他后颈上,他下意识地缩了缩,很快放松下来。习武之人都不习惯被人近身,然而,老师是例外。授艺时难免碰触,各处要害都会指点。师徒之间的亲密,足以换命。
衣飞石隔着毛巾捏住他的后颈大筋,使力一揉,容舜只觉得浑身筋骨都酥了下来。
那条还带着热气的毛巾又搭在容舜头顶,灵巧有力的手指在他脑袋上各处要穴上按捏,最开始的紧张与提防过去之后,容舜就发现自己整个人都松快了下来,连积压在胸中的郁闷、愤怒、愁苦,都随着血脉的舒缓一点点消散了。
没多久,他就昏昏欲睡。
衣飞石把他两只脚踢上沙发,顺手撕了他的外套,搭在他身上,说:“睡会再走。”
容舜猛地想起还有事没处理好,睁眼就要起来,衣飞石一个干毛巾砸他脸上,说:“睡一刻钟。我叫你起来。”
容舜把毛巾攥在手里,仰头看着自家胖乎乎的老师,明明年纪也差不多……
如果有爸爸的话,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
他闭眼迷糊了过去。
一刻钟之后,衣飞石轻揉太阳穴把他唤醒。
容舜睁眼爬起来就觉得神清气爽,看了看手表,确实是一刻钟。然而,这十五分钟的睡眠质量,简直比得上他夜里睡上四五个小时。
“谢谢老师。”容舜乖乖鞠躬道谢,没衣飞石给他揉那两下,肯定不能睡得这么好。
“去吧。”
“我给您和先生带烤鸭回来。”容舜讨好。
衣飞石点点头。
容舜离开之后,衣飞石洗了手回房间,谢茂正歪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看春晚重播。
“你才回来。”
“我没揍他。”
“爱揍不揍,快过来……”谢茂分出个抱枕,“什么事儿还得背着我说?”
……怕你看见我给他揉脑袋心里不痛快。衣飞石熟练地上床与他靠在一起,熟练地岔开话题:“宿女士起码三五天才能回国,咱们要不去别地儿逛逛?杭市有岳王庙,京市不也有雍和宫吗?”
“岳王庙有岳王父子,雍和宫可没皇帝。”谢茂被逗得不行,“逮个古物就想见鬼神,华夏多大地界也挤不下。岳王父子和白露一样,是信仰汇聚之后苏醒的神灵,因有本我,有册封,是正神。册封,信仰,本我,缺一不可。”
“我以为他们是鬼神。”衣飞石很惊讶,他真的以为这就是史上的岳飞父子。
“一只鬼,再强能强到哪里去?”谢茂把随身空间里的摄灵图册拿出来,指着封面上苍凉古老的“判”字,说,“生死簿。”
未来世界的修真者,都掌握着役鬼的终极武器。生死簿对未来修者而言,是标配。
“他们是历代华夏民众忠贞骁勇的信仰化身。代表着数千年历史长河中曾发心、誓愿、笃行、终始,为家国民族奉献牺牲的所有华夏英魂。他不是一个人。”谢茂笑了笑,打了个比方,“如果你也是这个世界的人,凭着你在谢朝的功绩,死后也会与之融合在一起,共存于天地间,直至文明终结。”
衣飞石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这个比喻非但不让他高兴,反而有点膈应。他死后也只跟皇帝在一起。
二人相伴多年,默契十足,衣飞石才低下头,谢茂就知道他不乐意了,无奈叹息:“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读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