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燕飞还是有些不安。
“那我们现在开始?”衣飞石放下饮尽的小茶杯,站了起来。
“还得再等一等。常燕飞身上的翡翠玉丝还没拿下来。”谢茂说。
常家老祖用翡翠玉丝禁锢常燕飞的灵魂,尽管材质非常奢昂珍贵,可对常燕飞而言,再珍贵也是一件刑具。他看见衣飞石很平静地喝了茶,走到窗前,似乎想看看异国他乡的景色。
——外边寒夜冷雨,凄静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梅女士在厨房里做了些热食,表弟,你想看看吃点什么吗?”常燕飞问衣飞石。
他表现得再是平淡正常,谢茂和衣飞石都是积年的人精,很容易察觉到他要和衣飞石私下交谈的用意。见谢茂不着痕迹地点头,衣飞石转身回来:“好啊。正好饿了。先生要吃点什么?”
“你去看看吧。”反正二人口味都差不多,衣飞石爱吃的谢茂也都能吃。
厨房里已经没什么吃的了。
常燕飞开了两罐浓汤罐头,放进微波炉里,嗡嗡的机器运作声响,掩住了他的低语。
“你要自己穿。”常燕飞说。
见衣飞石不大理解,他轻轻拨开棉衣外层,露出一点翡翠玉丝的痕迹,“自己穿才能自己脱。”
常家老祖想要石一飞的身体,宿贞怀疑谢茂也对石一飞的身体心存觊觎,常燕飞想法比较乱。
他知道谢茂和衣飞石肯定有问题,也知道二人感情不同寻常。
不过,那毕竟是表弟的身体。
和许多“我受了伤害,你凭什么过得好”的懦夫不同,常燕飞自己尝过了被翡翠玉丝折磨的痛苦,就不希望别人也落到与自己一样的地步。许多人在承受过痛苦之后变成了加害者,也有一些人走过痛苦的迷障,更加坚强,成为保护者。
常燕飞确实也不算保护者。
他还指望谢茂帮助他摆脱常家老祖,所以,他不会明着警告衣飞石。
他只是冒着触怒谢茂的危险,拉着衣飞石到厨房里,悄悄告诉衣飞石,你要自己穿那件“刑具”——只有这样,你的身体,你的灵魂,才会属于自己,而不是被谢茂用翡翠玉丝操控着,永不超生。
衣飞石察觉到他的善意,没有说什么我和先生的事不必你管,我愿意把一切都献给先生。
他帮着常燕飞洗好盘子,放在微波炉边上,说:“知道了。谢谢。”
叮。
浓汤热好了。
衣飞石端着两盘子热汤出来,一碗分给辛苦盯着监控的anthony,他和谢茂合吃了另外一碗。
“嗯……”衣飞石表情微妙。黑暗料理大国不是说假的。
梅女士带着一箱子材料回来时,天已经快亮了。
常燕飞紧张地等待着吩咐。
这么多天以来,他一直在琢磨谢茂会用什么方法摘掉他身上的翡翠玉丝。反反复复地研究谢茂写给他的材料清单。这材料可以怎么用,那材料可以怎么用,配合起来说不定还能这么用……摘除翡翠玉丝的时候,会不会很痛苦,在地上打滚会不会很难看……
这一定是大工程!很不容易!连老大都要筹备十天!老大也一定会耗费很大的精力!
……真的不用沐浴更衣熏香祈祷吗?
他这么紧张地看着谢茂,谢茂气蕴于指,从他头顶百会穴揉按数次。
“脱下来。”
“……???”
“怎么了?”
“就这么脱下来?”常燕飞小心翼翼地问,“不用做点法什么的……?”
谢茂不禁失笑,晃了晃自己才在常燕飞头顶揉过的手指:“做了。脱下来吧。”
常燕飞陷入了不切实际的恍惚中,试着解开卡通棉服,慢慢脱下一个袖子……缠在棉絮上的翡翠玉丝并没有倏地紧贴上他的肌肤,也没有和从前一样狠狠嵌入他的经络之中。
他就像脱一件普通的外套,就把翡翠玉丝脱了下来。
谢茂一手提着梅女士准备的箱子,一手拎着他脱下的棉服,进了卧室。
常燕飞还在强烈的不可思议中。他站在原地,失去了固魂用的翡翠玉丝,常年服用离魂符水的灵魂根本不贴合肉身,轻飘飘地飞了出来,越来越高。直到他飘进卧室,看见谢茂从棉服里一根一根拆卸翡翠玉丝,他才悚然惊动——出窍了!我竟然出窍了!
大凡修者都能魂游物外,常燕飞作为常家青年一代最天才的修士,却做不到这一点。
他一直被翡翠玉丝禁锢着。
飘飘然的感觉宛如成仙,常燕飞飘出屋顶,看着即将迎来光明的黎明,兴奋地飞舞。
他在异国他乡的街头上飘忽,和每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打招呼,当然,也没人能注意到他。他追逐在街头拉屎的小狗,拉扯清晨送报纸的小工,在上货的工人身前夸张地做鬼脸——
一直到耳畔有个严肃的声音训斥他:“回来!”
咻地一阵风。
常燕飞的魂魄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里,觉得视线不大好——谢茂在他额头上拍了一张定神符。
谢茂已经把翡翠玉丝嵌入了标准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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