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节(1 / 2)

生随死殉 藕香食肆 2868 字 21天前

——自始至终,谢茂都不曾怀疑过衣飞石。

他很坦诚地和衣飞石谈论所知道的一切,也对衣飞石说了自己未来的来历,包括他在谢朝重生几次寻找殉奴的经历。

被铠铠封印住的衣飞石也丝毫没怀疑过自己,他一直知道谢茂有来历,谢茂不说,他也没问过。这对他而言,并不是很重要。

现在谢茂搂着他口吻平淡娓娓而谈,他听得心惊胆战,不由自主地将谢茂抱得更紧些。

“……吃醋了?”谢茂已经尽量淡化前世和自己纠缠过的几人。

但是,寻找殉奴是谢茂离开谢朝的钥匙。

他既然要和衣飞石开诚布公,曾经替他殉葬的周琦和培养失败的卢真都必须拎出来说。

提及“逼于无奈”替他殉死的周琦,又必然要提逼死周琦的皇长子,有了皇长子,可想而知就有皇后……这一说就是一长串,谢茂已经尽量口吻平淡不含情绪,叙述冷静得像是史书记载,衣飞石还是抱着他越来越紧。

闹得谢茂心里越来越忐忑。特别是这一世他还提拔过周琦,衣飞石还“吃”过周琦的醋。当时谢茂色厉内荏强行堂堂正正白璧无瑕,现在对衣飞石坦诚前事,感觉撒过的谎都被拆穿了——

他是不怕衣飞石质问。他了解衣飞石,衣飞石不会问他,更不会为此顶撞吵闹。

他怕的是衣飞石嘴里不说,心里不自在。搁他自己想一想,前几世衣飞石家里养着那俩风尘美妾,他还心里老大不乐意呢。再是先来后到,再是前世不与后世相干,那可是自己的心上人,怎么可能真的不在意?

衣飞石才意识到自己把谢茂抱得太紧了,稍微松开手,伏在谢茂怀里:“不是吃醋。臣……”他一口称臣,又调整了称呼,“我……从前为何不肯为陛下殉?”竟带着些自责与痛悔,还有说不出的后怕。

他这句话问得心惊胆战,谢茂立刻听出了他的害怕,忙亲了亲他,说:“与你没什么相干。小衣,几世你都是我最忠诚的将军,从不曾背叛。”

“那我为何……不肯为陛下殉?”衣飞石想到了一个可能,“是我先死了吗?”

“你若喜欢一个人,希望他替你殉葬么?”谢茂轻轻抚摩他的背心,柔声安抚他。

衣飞石一辈子也只喜欢过谢茂。可是,谢茂是一般人吗?一个臣子岂敢妄想君主替自己殉葬?他和谢茂出身的不同,注定了他不可能站在谢茂的角度去想问题。

他没有说话,只摇了摇头。心中很难受后怕——

前几世我竟然没有替陛下殉葬。陛下对我那么好,我竟然看着他独自躺在旗山陵里。

尤其让衣飞石后怕的是,他没有替谢茂殉葬,万一有人心甘情愿地替谢茂殉葬了呢?那是否就没有他记忆中的这一世了?陪伴陛下到新世界的人,也不会是他衣飞石了!

除此之外,他也很惶恐于谢茂所受的折磨。

谢茂没有说前世他被侄儿弄死的下场,只是,提到卢真时,免不了要说卢真“借尊颅一用”的奇葩事迹,衣飞石恨不得回谢朝去把卢真砍成八十段——那狗东西被谢茂送到衣尚予帐下,凭着谢茂的面子,混得还不错,衣飞石还常常关照他。

若我第一世就替陛下殉死,陛下就不必受这么多痛苦了。

衣飞石不理解前世的自己,到底为什么不肯替陛下殉死?

莫非前世陛下太急切了,初见时就……仗势欺人,所以我?

衣飞石的心是偏的,搁什么时代信王逼奸少年都是丑事恶行,他不一样。

他结合自己与谢茂初识的情形,脑补了一个谢茂强占他的剧情,居然还恨不得去把前世的自己戳死,不就是睡了你么?你自己愿意给睡的!竟然就不肯替陛下殉死,竟然眼睁睁地看着陛下独自躺在旗山陵!好狠的心肠!

衣飞石脑子里都快憋得翻车了,面上依然不动声色,伏在谢茂怀里默默不语。

毕竟是同床几十年的老夫老夫,衣飞石暗暗憋着劲儿,谢茂岂有不知道的?他近乎讨好地抚摸衣飞石的背心,口吻中也带了一丝低声下气:“是我错了,我既然喜欢你,就不该和别人好。你别和我生气了,我给你赔罪可好?你若心里不痛快,跟我吵几句也好,我都听着。”

衣飞石压根儿就没弄明白,谢茂前几世根本就不敢碰他,他脑补的情节和现实完全不同。

在衣飞石想来,想必是谢茂强占了他。他了解自己,心高气傲必然不肯服软,就算谢茂明君圣主带来天下太平,他会忠于谢茂,但只要谢茂不管不顾强逼过他,他绝不会对谢茂心生情爱。

所以,在衣飞石的脑补中,前几世他大概总是不大听话,也不肯专心服侍陛下。

陛下才会有周侍中。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么?难道他不给陛下好脸色看,陛下还要低声小意讨好他?

现在谢茂低声下气地向他赔罪,他心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心慌痛苦。

拿今生的陛下去想前世的陛下是不理智的,可衣飞石只认识今生的陛下。他只记得这一世谢茂对他的宠爱忍让,偏疼偏宠成这样,前世又能差到哪里去?

“臣没有和陛下生气,臣是气自己。”衣飞石攥住谢茂抚摸自己的手指,声息渐低,“臣前几世都没能体谅陛下对臣的心意,狂悖任性,事上不谨,臣该死。”他想的仍旧是,我那样不听话,陛下就应该在驾崩前赐死我,让我随葬旗山陵。只因谢茂说舍不得他陪葬,他才把这句话收了起来。

谢茂想起一直沉默寡言冷冰冰的衣大将军,竟然忍不住笑了笑,说:“嗯,也未必是没体谅。”

他翻身将衣飞石拢在身下,居高临下抚摸着衣飞石的脸,笑道:“可惜你没有前几世的记忆,否则,我真想问问你,是不是真的对我的心思毫无所觉?……从前我喜欢在夏天找你切磋武艺,就这样……这样……”

谢茂灵巧的手掌在衣飞石胸膛上劈按,正儿八经衣飞石传授的拳经,被他打出了点点暧昧。

“可惜你一点儿汗都不出。”谢茂遗憾地咂咂嘴。

衣飞石低头沉默片刻,声音略暗哑:“……我,那时候我……不许陛下近身么?”

“你是武将。打天下时你在外边,见不到你。打完天下了,也没什么正经差事召见你。我三天两头想点事儿把你招进来,就想多看你两眼。你就这样……”谢茂比划了一个磕头的姿势,“只给我看你的背影。呵呵,也好,屁股翘翘的……我差点就想给百官改一改朝服,更贴身那种……”

谢茂尽量说笑,试图让衣飞石忘掉周琦和卢真,忘掉皇后和皇长子。

直到他发现衣飞石脸色越来越不好:“小衣?”哪里说错了吗?

“我对陛下如此不敬,陛下就不曾教训我么?”衣飞石低垂眼睑,不肯与谢茂对视,“还是那时候我不驯不臣,陛下不能教训我?”

衣飞石了解谢茂。

谢茂是个习惯掌控大局的人,若非逼于无奈,谢茂绝不会失去主动权。

衣飞石脑补的故事里,谢茂会强迫他,会对不听话的他失去耐心,却从没有谢茂失去皇权圣威的可能性。可是,谢茂的描述里,他对谢茂那样冷漠。——搁了今生,他敢不许谢茂近身,谢茂要么狠狠收拾他,要么就要与他划清界限了。

一面眼巴巴地望着,一面又不能出手。除非,谢茂出不了手。

——他挟持兵权,欺负陛下了。

谢茂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