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拿我和奴婢比较么?”谢茂皱眉。
衣飞石才意识到自己难受得失神,说得太口无遮拦。
他对谢茂自然没有半分不敬,这话的意思是奴婢服侍我也不必这样,何况您这样身份?按理说不会有歧义。可是,有些话,哪怕没有歧义也不能说。把先生和奴婢比作一处,就是犯上。
他忙要告罪赔礼,谢茂已经将他抱了起来,朝着卧室走去。
谢茂一边走,一边说:“奴婢服侍你是尽本分,本分到了就是了。我和你是最亲爱的人,不止尽本分,还要尽心。奴婢只要伺候着你擦汗吃药更衣,我才担心你辛不辛苦,难不难过,身子好不好……”
“为何贵人生病都要至亲爱眷侍疾?是奴婢不够用吗?”谢茂将衣飞石放在床上,见他颈上都是汗水,轻轻用手一扇,霎时间恢复了清爽,“总是要真心爱你的人陪着,才分分秒秒都仔细。”
衣飞石本就是强撑着精神,被放倒了灵台里就是一片浑沌,听着谢茂的声音也是忽远忽近。
“我不要……”他固执地说。
这倒是让谢茂眼前一亮。咦?
“我要独自躺着。”衣飞石转身捂住头,似是不想理会谢茂。
这脾气倒像是敢和皇帝别苗头的襄国公了。谢茂从背后探过头,想要看衣飞石的脸色,却见衣飞石似是不胜其扰地按着眉心,想来是灵台里的阴风已经闹翻了天。
“你要独自躺着也行,不能背着我。”谢茂爱煞了这个会顶嘴的衣飞石,果断放软了姿态。
衣飞石突然就翻过身来,脸低低地朝着自己,只给谢茂看自己的头顶。
行吧,勉强能看见状况就行。谢茂也寻了个舒适的姿态侧躺着,就这么陪着衣飞石。
这段时间都不好熬,衣飞石想要恢复正常,一是要慢慢习惯灵台中的异物,二则是必须将徐莲的感受与他自己的感觉切割开来。前者是个适应度的问题,后者则是个极其精妙的技术活儿。
通常而言,想要把感同身受进行分割,必须在极度清醒的状态下进行。
也就是说,只有做到了熟悉异物的第一点,才可能做到分割感觉的第二点。
衣飞石在沙发上躺了几个小时,在床上又躺了几个小时,汗水眼泪将衣裳湿了几次,都被高级制服一点点吸干了。
谢茂守在身边用法术替他擦身清理。他不想劳动谢茂,非要自己来。谢茂若是偶尔照顾他一两次,他也当做夫妻间的情趣,可这眼看着几天几夜、几十天几十夜都说不好的事,都让谢茂亲自照顾,衣飞石必然不干。
谢茂都被他气笑了:“清平!”贴身侍从干什么用的?就是这时候用的。
奉命守门的延嗣清平只得将门锁好,进来近身服侍衣飞石。这会儿衣飞石就不造反了,安安静静地让延嗣清平服侍。
谢茂起身切了个智慧瓜,问道:“我知道你修为挺好,吃不吃都行。不过,你想吃点么?”
衣飞石已经熬过了最开始的无所适从,这会儿正是坐卧难安的时候。看着谢茂切开的瓜,他半点儿都不想吃,眼底却有些期盼。
“炙小羊?”谢茂问。
衣飞石摇头。
“炮小羊?”
衣飞石还是摇头。
“羊汤烩饼?”
……
延嗣清平默默地想,夫人是属狼的么?
谢茂一连点了十几样衣飞石最爱吃的羊菜,衣飞石就摇头,也不吭气,他被气坏了:“你是脑袋有问题,舌头总好好儿的吧?只会看着我两只眼睛亮闪闪的,活似我不给你吃。你今年几岁了?想吃什么不会说?非得叫我一个个……”
说到这里,谢茂突然就不生气了,声音也温柔了下来:“你就喜欢我关切你,是不是?”
“那倒也不是……”衣飞石不大好意思地说,“我想吃先生煮的素面……”
谢茂将自己所有的记忆都搜了一遍。素面?朕煮过那么朴素的东西?
不过,衣飞石既然想吃,谢茂就不会煮也要试一试。
公寓里也是有厨房的,平时倒是衣飞石用得比较多。谢茂知道生着病的人毛病多——毛病不多叫病人吗?所以,衣飞石说要吃素面,他就很老实地照着“素面”二字,给衣飞石煮了一碗。
哪晓得端着热腾腾的素面回了房间,衣飞石还挺委屈:“没有肉。”
……你说的要素面。
谢茂不跟病人一般见识,去厨房将囤着的卤梅花肉蒸热,给衣飞石端来。
衣飞石把卤肉放在汤面上,看了看,又说:“没有小白菜。”
……你管这个叫素面?!
谢茂又去厨房烫了两棵小白菜,烩在汤面里。
经过这么两次折腾,煮好的汤面已经坨了。衣飞石却吃得很香,大快朵颐。
这就是小衣病中最想念的东西么?谢茂守在衣飞石身边,看着他大口大口吃面,连灵台中的难过不适都似乎被淡忘了,心尖儿有点酸又有点甜。
三片卤肉,两棵小白菜,烩在高汤里,卧成一碗面。
这是衣飞石和谢茂闹别扭之后,谢茂一大早起床煮给衣飞石的“讲和面”。尽管那碗面没能真正解决二人之间的问题,可是,谢茂当时的退让与不舍,彻底打动了衣飞石,留在衣飞石心中难以忘怀。
吃羊猖狂到前世属狼的衣飞石,最虚弱难受的时候,想的不是小羊,而是这一碗面。
若非病得难受了,他也不敢支使谢茂去给他煮面,更不敢让谢茂煮这碗代表着谢茂退让的面。
他说这是素面。
行吧,小衣说是素面,它就是素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