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欺瞒是不说真话,欺骗是主动说假话。衣飞石顶多是没有把谢茂的方案说出来罢了。
沉浸在离愁别绪中的萧陌然擦了擦眼泪,这种时候了,能让李秦阁的临终岁月过得更轻松平静一些,他什么都愿意做,口中不迭道谢:“多谢太上长老。”
使坏归使坏,谢茂不肯告诉绝望的情侣事情还有转机,干活时丝毫没省力气。
依然是谢茂近前察看李秦阁的情况,制定好拔除魔气的方案,与他默契十足、一点就透的衣飞石来负责执行。他俩交流时很多词语都是新古时代统一的术语,李秦阁与萧陌然听得似懂非懂。
“我会用符文金线缠绕住你身上的每一处聚灵阵,切断它对魔气的供养,随后进行拔除。”衣飞石示意了一下放在一边的玉翡剑。
李秦阁点头,表示明白。
衣飞石又吩咐萧陌然:“在我进行切割结束的同时,你要迅速将两仪贴覆在伤口处。”
萧陌然不住点头:“弟子明白。”
“所有聚灵阵被隔绝、拔除体表的魔气之后,你的生机会无限接近于无。这时候我会给你服下一粒保心丹,保住你的性命。你要尽力压制住你脏腑骨髓中的魔气,否则,你会马上被魔气侵蚀,化作腐兽。”衣飞石依然没有撒谎。
不过,他没有说的是,在他一套施为之下,绝灵符进一步削弱了李秦阁魂魄与皮囊之间的联系,李秦阁孱弱的魂魄绝对抵不住皮囊的魔气侵蚀,他原本就打算在这个时候拘走李秦阁的生魂。
被蒙在鼓里的李秦阁与萧陌然皆懵然不知,满怀信任地点头表示了解。
“等等,我去去就来。”谢茂决定先去看看龙门。
单独留下衣飞石,对着彼此眼睛黏在对方脸上根本挪不开的、即将死别的一双爱侣,谢茂只走了不到十秒钟,衣飞石就觉得自己瓦数有点太大了……
他假装整理符文金线,站了起来:“咳,那就……再等等。”
萧陌然一直屈膝跪坐在李秦阁身边,将李秦阁扶在他自己怀里,衣飞石才转身不久,他俩又忍不住低声絮语,生离了五十年,即刻就是死别,“苍天”对他们何其残忍。
衣飞石在苍天后边打了个(),写上“先生”二字。这么欺负小孩子……
谢茂很快就回来了:“开始吧。”
衣飞石准备好符文金线与玉翡剑,萧陌然紧张地拿着两仪贴,丝毫没想过即将面临“死别”。
李秦阁告诉他,起码还能再撑上两三年,若是拔除了一些魔气,他能保持意识不化作腐兽的时间还能更加延长,不求多出三五个月,哪怕能多三五天,三五个时辰,萧陌然都愿意去努力。
李秦阁还冲萧陌然露出安抚的笑容,做口型“别怕”。
谢茂和衣飞石都很慎重。
——使坏只是个插曲,救人才是本意。这是拘魂最重要的一步,绝不能轻忽。
照着谢茂制定的方案,衣飞石手法娴熟地将符文金线缠绕在他身上每一处聚灵阵上,以衣飞石的专注力,竟然也有冷汗缓缓从额上滑下。
当初对李秦阁施刑的人太过恶毒凶狠,一人身上就这么多截骨头,竟然被刺了四百六十七次。
李秦阁的身上密密麻麻到处都是被戳穿的聚灵阵,数量太多,手法太歹毒,衣飞石不得已嗑了两颗保元丹,才完成度极高地做完了全部的前期工作。
谢茂轻轻拍了他背心一下:“要么歇歇。”不要透支精力,拘生魂才是重点。
李秦阁此时已陷入了聚灵阵被隔绝的窘境,拖得越久越危险。
衣飞石在额间点了点,一缕紫芒飞入紫府,霎时间精神一振:“没事。”
他看着因为贴两仪贴同样精疲力尽的萧陌然:“你去旁边歇一歇,我要开始拔除体表的魔气了。”
萧陌然摇头道:“我很好。我陪着师父。”
衣飞石用玉翡剑拔除魔气反而比使用符文金线更容易,常常一剑削去,十七八个攀附在体表的臃肿恶物就同时落地,伞下笼罩的空间里霎时间脓血遍地、臭气熏天。
谢茂不知从哪儿挪来一个香炉,点起熏香,勉强在腥臭中使人保持清醒。
“服药!”衣飞石将护心丹塞入李秦阁口中,倏地翻开了生死册。
衣飞石翻开生死册必然展露法相,轮回金光绽开数十里,晃得伞外边趴着的恶蛟都睁不开眼,满脸呆滞:这是啥?这是啥?看上去好好吃!吸溜!……呸呸!苦的辣的烂席子味儿!
谢茂分明看见衣飞石把李秦阁的生魂拘走,他却故意放出玉翡剑的鬼气,晃得萧陌然两眼茫然。
“不好了。”谢茂假惺惺地惊呼一声。
衣飞石看着生死册上完好的生魂,心中叹息,保你个周全,就让先生逗逗你的小徒弟吧。
……谁让你俩当着他的面,亲来亲去。
这样不成体统、不体面的事,衣飞石历来不大愿意让谢茂做。今儿可算是给谢茂刺激惨了。衣飞石依然觉得这样旁若无人地亲吻很不好。人前总得有点规矩吧?不过。
衣飞石心中的顾忌在动摇。如果先生非要这样,以后是不是……也配合一下?
还是……不大好。衣飞石合上生死册。真的不太好。
李秦阁的皮囊已经失去了魂魄,若不即刻处置,以他目前的虚弱,很可能也会马上死亡。谢茂使了坏,都没空“欣赏”这对爱侣死别的痛苦,不得已先拎着李秦阁的皮囊,倏地挪到了龙门之前。
萧陌然反应过来时,一切都已经归于平静,怀里的李秦阁已经消失了。
只有衣飞石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他呆了半晌,茫然地问:“……太上长老,我,师父呢?”
衣飞石摸了摸怀里的生死册,犹豫片刻:“你放宽心,或许还有转机。”
不愿见到萧陌然太过伤怀,衣飞石的这句话简直是明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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