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空有一条圣魂,并没有圣人记忆,自然也就没有圣人级别的心胸与眼界。饶是他在谢朝看了几辈子奇葩刑案卷宗,还是被邪池里各种阴诡所滋生的恶念刺激得不行。人性之恶……不,但凡智慧种族,都有属于内心深处不可告人的罪恶,居白衣来了个集世界恶念之大成,刷得谢茂恶心。
仰在地上缓了许久,谢茂才慢慢地冷静下来,心也是很累:“好歹给我洗一下?”
这么臭,我以为这颗星球都要被邪池的臭气污染了,你那圣人鼻子是闻不见吗?
才拿谢茂当了饵的君上还算好说话,话音刚落,谢茂就感觉浑身上下的臭气不见了,身上松快了许多。身上?他一骨碌坐起来,发现自己已经不是魂魄状态,被居白衣砸成肉泥、烧成蒸汽的肉身,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不。
这不是原来那个身体。这是……
谢茂摸了摸心脏,很容易就开启了内视,能够很顺利地检视体内的五脏六腑与经络各处。
这是新古时代的身体。
被徐以方所孕育,又被君上夺走的那具身体。
“你到底……”谢茂看着君上。
君上的装束明显与新古时代不同了,黯淡青衫,两袖清风,眼底惟有诸天诸世界纷纭翻涌。他此时既没有身披天地,衣章日月,谢茂远远地看着他,依然觉得他就该是诸天诸世界中第一人。
我怎么这么帅!改天也照着做一套穿穿,就站着侧脸这个角度,小衣肯定得腿软。
“你把身体给我了,外边怎么办?”谢茂改口问道。
君上似乎很意外,说:“那就给我?”
谢茂连忙道:“不不不,还是给我吧。你都出现了,这副本是不是要通关了?”
不等君上回答,他已经爬起来检查这具丢了七年的身体。
“我也不想知道,你和渣爹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反正他那人能力心气都是有的,就是心肝太坏,你不杀他,我也想杀他。天生就是弑父的命!你也不想说以前的事,我知道,我知道——”
很显然,君上把身体给他养得非常好,他感觉自己就像大号交给神级代练托管,自己开小号玩了一段时间。这会儿代练把大号交回来,他上线一看,好家伙,等级升了,装备强了,修为高了,仓库里还有一堆神器……
这让谢茂非常舒爽,口吻也变得轻松起来:“我比较关心的是,你这么一位身同世界的大圣人,要杀渣爹不是分分钟的事么?怎么闹得一副抓不住人的样子,还得用我做饵?”
他眯起眼睛盯着另一个自己,“坑自己上瘾?”
君上对谢茂的态度一直都不能算很坦诚,他似乎有很多事情都避免让谢茂知情。这个问题让他停顿了片刻,不很迟疑就做出了解释:“我最大的敌人,是自己。”
杀谢润秋很容易。只要他想,很轻松就可以做到。
“若我以厌恶天诛谢润秋,这片天地、诸世界中,有父母者杀亲,无父母者杀天。弑父之后,我心中有多痛快,天下子女杀亲弑天的念头与惯性,就会有多强烈。”
“我曾以为不以心念天诛,手刃或借刀杀之,情况会有不同。”
君上摇了摇头,“没什么不同。我恨他,要杀他,我心所欲,即是天道。”
“所以,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在追求不恨他却要杀了他的心境?”谢茂愕然道。
君上微微颔首。
“我就是随便那么一说,你还真的点了头?如果你真的不恨他了,为什么还要杀他?耿耿于怀追杀他这么多年……”谢茂一句话没说完,已经被君上打断。
“我不曾追杀他。”君上说。要杀早就杀死了。
谢茂被他噎住。
这就是大圣人的境界。
这世上有什么人他杀不了吗?没有。
这世上有什么事他做不到吗?也许有。或为天道,或为纲常,肯定不涉及与人正面对抗。
——在君上的所有遭遇中,唯一有资格做他对手的,只有他自己。
“你在谢朝也曾勾决死囚。朱笔一点,人头落地。你憎恨他们吗?”君上问。
这么多年来,君上放任谢润秋在时间长河里肆意流窜,始终没有动手,多半是因为他自己心中的问题还没能处理好。若怀恨弑父,必然搅乱世间造物心智。重点不在于“弑父”,在于“怀恨”。
身同世界的大圣人,原本就不能有属于自己的情绪,他对世界的影响太大了。
所以,在抽走溯世木轮,任凭谢润秋溺毙在时间长河时,君上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谢茂突然醒悟过来:“那你用我做饵是为了钓……”
他想起君上曾对他说过的话。
“刘叙恩?!”
“那是小衣的徒弟,你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他小孩子家家不懂事,咱们做家长的也不能把孩子打杀了啊!”谢茂也不管劝不劝得动,先劝了再说。他是真有些急了。
君上和刘叙恩交锋的一回,谢茂已经被封在墙里。
拜君上的全方位投影所赐,他倒也知道个七七八八。君上的态度似乎很忍让,任凭刘叙恩通过血池逃回地府,也不曾为难帮着刘叙恩的白小青,还一再表示,可以和刘叙恩面谈和解。
——可是,君上也说了要解决渣爹和刘叙恩的问题。
现在渣爹已经被解决得死透了,刘叙恩呢?就算君上愿意和刘叙恩和解,刘叙恩貌似头甚铁,只怕不会轻易服软。到时候刘叙恩拔刀反抗,得,还能是什么下场?
反正谢茂不能想象君上满脸慈爱的模样。这货连小衣都舍得下手,何况小衣的徒弟?!
“你在乎他吗?”君上突然问。
“当然在乎啊,他是小衣的徒弟!”谢茂即刻道。
“你在乎的是衣飞石,不是刘叙恩。”君上说。
君上说出这句话来,可以从不同的立场听出很多种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