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身染沉疴?”谢茂问。
“阿叙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我与您最完美的状态是保持平衡,但这个基本不可能,大多数时候,都在二八、三七的状态。仙魔劫时,您占了九成九,我只差一分就要陨落。这时候天象开始变异,尚未渡劫之时,就有灾劫侵袭大地……”
谢茂听得熟悉,皱眉道:“天象?”魔种入侵时,天象就彻底消失了。
“您不得已自行崩溃心境,强压境界,所以才会有身染沉疴不起的症候。”衣飞石说。
衣飞石很明显是回避了天象的问题,他不肯说,谢茂也大概心里有数了。当初谢茂就觉得修士大批入磨修行导致魔种入侵这理由怪怪的,如今总算找到了罪魁祸首——不就是他自己吗?!
一旦度过仙魔劫,就会进入前所未有的境界。这描述分明就是在说身同世界。
然而,谢茂晋级速度太快,被他充作平衡标的的衣飞石压根儿跟不上来,还没到真正渡劫之时,整个世界就出了大问题。连带着衣飞石也差点被拖死。君上只得自废修为,强行卡级。
“徐莲也是死在这时候的吧?”谢茂对此颇为不解,“若为晋级之事,他死有何意义?”
——若君上当初渡仙魔劫,真的是要升为身同世界的大圣人,徐莲在其中能顶什么用处?他的死在别个劫数中或许能有用处,仙魔劫中,徐莲与蝼蚁无异。
衣飞石摇头道:“他是受了谢润秋蒙蔽。他的死与君上无关。”
“那你如今感觉如何?我晋级与否,还跟你连着呢?”谢茂关心地问。
他是真的搞不懂了。
刘叙恩说,徐莲把君上的仙魔劫推迟了四百年,那四百年后,君上渡劫成功了吗?
谢茂倾向于没有成功。因为,如何谢茂渡劫成功了,魔种不会入侵世界,君上也不至于混到独活局那么惨,更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衣飞石碎掉。
君上渡劫失败,魔种入侵,世界魔化之后,君上逃入时间罅隙修炼,很多很多年之后,君上才终于完成了身同天地的晋级——那他没有了衣飞石这个cp,到底是怎么晋级的呢?
衣飞石摇头:“我入魔了。”
谢茂费力想了一会儿,才明白其中的逻辑。
原本君上和衣飞石是彼此制衡的cp,君上太强,衣飞石太弱,魔种就入侵了世界。
事实上,这就是君上的制衡计划失败了,他给自己挑的对标圣人成长得不够快,天地会自行寻找平衡和出路,魔种因此而生,换言之,天道指挥魔种取代衣飞石,成为了制衡君上的势力。
此后三十万年,君上的进阶都在于七圆魔种的气运做平衡,直到君上进阶成功。
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能制衡他的力量,他只能自行调节——所以,他不能喜欢,不能痛恨,不能去做任何有强烈个人意志的选择。没有了制衡,惟有自律。
刘叙恩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才会想要把阴庭主人的身份与衣飞石剥离,祈求谢茂放了衣飞石。
谢茂已经把这个问题解决掉了。他让衣飞石入魔,所有修士入魔,就等于把衣飞石和魔种融为一体。目前和谢茂保持制衡的对象,已经完全从衣飞石转移到了魔种身上。
“那可坏了。”谢茂喝了口茶压惊,“灾后重建还不能干了。”
衣飞石不得不提醒他:“天庭外挂。”
“啊,对。”谢茂是当局者迷。
君上明明已经逼他把所有问题都解决掉了。
他把茶杯递给衣飞石,示意再斟,“明天就去抓李秦阁。”
将茶再喝了一杯,谢茂才回过味来,搂着衣飞石往榻上凑近:“往日你总觉得自己真元耗尽,是强弩之末,哪怕回到上界也是必死无疑……是当初仙魔劫留下的记忆?那时候很艰难么?”
衣飞石回忆片刻,不太确定地摇头:“也可能是在荡神击中辗转太多个世界,潜意识知道再不到终局,就要在荡神击中耗尽身死了?”
“你撒谎的时候,声调就是这样的,有点平。”
谢茂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却不肯睁眼,就这么近距离地贴着,声音很低:“耗尽?”
“都过去了。”衣飞石不愿提往事。
“我知道你不会恨我。”谢茂捧住他的脸,“可你遭遇的一切,都是我的错。”
若君上不起意选中衣飞石成为制衡的对标圣人,衣飞石不会在仙魔劫时险些耗尽陨落。若君上没有更进一步踏入圣人之上非凡境界的野心,魔种不会入侵,衣飞石更不会遭遇荡神击,在万劫中沉沦辗转那么多年。
这一切都缘于君上的“上进心”。
若君上没有妄想更进一步,止步圣人之位,衣飞石的修为完全跟得上。
二人彼此制衡,分取阴阳,各掌天地,哪有后来的种种惨事?
谢茂理解君上想要更进一步的野心。但凡修士,谁不想进步,谁不想追求世间的真谛,谁不想洞悉天地间的奥秘,谁不想走到尽头,看看尽头之外还有什么?已经是圣人了,圣人之上呢?
可他想起衣飞石在荡神击里几次自承强弩之末、命不久矣的黯然,就会忍不住心痛。
仙魔劫时,小衣究竟被消耗到何种程度,才会留下如此深刻的阴影?
天道为了制衡即将晋升大圣人的君上,不惜使魔种入侵世界,直接灭绝了当世人类。
若衣飞石不曾舍命为他挡下七大仙人的致命一击,若君上没有逃进时间罅隙,他的追求与理想就在一次天道设置的灭世中彻底灰飞烟灭。无非是他挣扎着晋了级,碾碎了天道的秩序,气势汹汹地杀了回来,驱逐了魔种,恢复了旧观,才将他的“妄想”变作了“理想”。
衣飞石趁势抬头亲了他一下。
谢茂闭着的双眼霍地睁开,我正忏悔呢,你这是干什么?!
迎着谢茂灼灼的目光,衣飞石抬头又亲他一下。
你这样犯规了!谢茂盯着衣飞石的薄唇,蠢蠢欲动。
“不是您想的那样。”
衣飞石抱住谢茂翻身滚到了一边,还低头啃了谢茂许久,才微微仰起头来,替君上辩解,“自混沌初开,清浊升降,有了天地生死,这就是注定的。”
他说话时,虚空中飞出一颗交错旋转的阴阳鱼,正在流转着变换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