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渊看着他紧皱的眉头,神色柔和:“好,听你的。”
薛云舟挠着头原地打转:“要万无一失才好,我们离开京城那么久,皇宫都不知道清洗多少遍了,现在那里面是皇帝的地盘,不能不小心。”
贺渊拉着他的手不让他再晃眼:“没事,你放心吧,皇宫里还是有内应的,我自己也能保护好自己,再说我们带那么多人马很难隐匿行踪,皇帝必然会知道,他就算有什么心思也会顾忌到大军压境的现状,不敢乱来的。再说他也不见得就是想害我,说不定只是调虎离山,给龚大人施展拳脚的机会呢?”
薛云舟皱着眉,恨恨骂道:“先是把龚大人派过来,后又逼着你进京,当我们青州的官员都是死的么?这招调虎离山使得也太逊了!”
薛云舟虽然担心,但直到贺渊临行之际都还算淡定,他一直有种直觉,贺渊必定能平安归来。
青州与京城相去甚远,这一路过去要花不少时间,所以贺渊并未多耽搁,安排好一应事务就领着大军开拔了,薛云舟带着两个孩子为他送行,最后站在城楼上遥遥望着那一路大军越行越远,直至他们渐渐消失在天际。
两个孩子从未离开过贺渊,这次知道要分别好几个月,心里万分不舍,哭得满脸都是泪,薛云舟心里也不好受,他与贺渊能走到一起实在是不容易,甜甜蜜蜜的小日子过了还没几年,竟然又要分离,他也恨不得跟着两个小家伙一起哭,可实在是丢不起那个人,最后只好揉揉变得空荡荡的胸口,长长吐出一口郁气,一左一右将两个小哭包抱起来:“不哭了,我们回家。”
贺渊离开之后,薛云舟就不再像以前那么懒散了,成了青州实实在在的一把手,底下的人也没有谁敢轻视他,一来都知道他在贺渊心中的份量,二来都清楚他对青州的功劳,也知道他平日只是看着行事风格散漫,实际上该了解的事情都掌握得一清二楚。
倒是那位龚大人,自打来了青州之后就一直不甘寂寞地想有所作为,不甚消停,不过青州天高皇帝远,谁都不买他的账,他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没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薛云舟并不忌惮他的存在,因此没有完全剥夺他的权力,有些不涉及机密的事务也会交到他手中,再经过严密监控,渐渐发现这个人还挺有能力,如此过了一个多月,不得不承认:京城那位小皇帝倒也不瞎。
不过,都快大婚了,私底下再叫人家小皇帝不合适了,虽然他这个现代人并不真正敬畏皇权,但还是决定改口将“小”字去掉。
听完下属关于龚大人一言一行的汇报,薛云舟放下转动的笔杆子,想了想,道:“我们青州人才稀少,培养一个合格的人才耗时耗力,这位龚大人能得皇帝青眼,看来也确实有真才实学,我看他现在苦恼的更多是自己的仕途,而不是能否向皇帝交差,想必对朝廷的忠心也有限,这样的人,能拉拢就拉拢吧。我们就做一回好人,借着龚大人的名头去将他家人接过来,以后他们一家在青州团聚,他也能尽心为我们燕王府办事。”
言下之意,他若想做什么对燕王府不利之举,就要投鼠忌器,多考虑考虑家人的安危。这么做有点威胁的意思,并不是笼络人才的上佳之选,但龚大人能被皇帝委以重任,至少说明皇帝是认为他足够忠心的 ,可他本人的表现却显然仅仅忠于仕途,这样的人现在不对朝廷尽忠,将来也不见得就会对燕王府尽忠,所以薛云舟是将他当做一家公司的普通员工来看待的,不求忠心,但求能力,能用则用,不能用则废。
在古代生活了数年,又一直身居高位,薛云舟再不是以前那混混度日万事都无所谓的性子,虽然他在贺渊面前仍旧如现代时那样跳脱坦率,但在面对正事时,他的思路与习惯已经受到贺渊的影响,撇去那一层散漫的表象,说杀伐果断也不为过。
议完龚大人的事,薛云舟又将精力放到了贺渊身上:“王爷那里消息如何了?今天有没有电报发过来?”
“目前还没收到。”
薛云舟面色如常,眼底却难掩忧虑。
铺设电报是他们的大工程,古代生产力低下,又要保持隐秘性,他们这几年紧赶慢赶也不过才完成几条主要线路,而通往京城方向的线路出于安全性考虑只铺设到两地的中间位置,贺渊离开这么久,现在已经超出电报网范围,以前一天十几个电报毫不费力,最近消息传递渐渐稀少,常常要一整个昼夜才能等来一个报平安的消息,虽然这效率让一众古代人惊掉了下巴,可对于现代人来说还是太低了。
薛云舟此刻无比怀念现代社会的通讯发达,忍不住看了看旁边的沙漏,压下内心的焦灼,皱眉道:“昨天午时前就收到消息了,今天这都过申时了……”
底下的人完全不能理解他的焦灼,甚至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晚两个时辰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想当初没有电报时,快马加鞭传个紧急战报少说也要七八天呢。
“王妃,王爷这是走远了,消息送到电报点自然就要多花些时间,王妃不必过于忧虑。”
薛云舟揉揉鼻子,清咳几声:“嗯,我知道。”
正在这时,有一名下属匆匆闯进来,单膝点地,双手递上一张薄纸,急切道:“启禀王妃,前方有战报,北方突利举六十万大军南下!”
话落,满室哗然,所有人都惊得站起来。
突利这些年始终没有消停过,小规模骚扰不断,大规模进攻也不少,但都没有哪次像这次这样来势凶猛,北方游牧民族本就人口稀少,能集结六十万兵力,几乎是全员出动了,这简直是要拼老命的架势,偏偏还赶在贺渊不在的时候,也不知是巧合还是不巧。
薛云舟顾不得其他,立刻赶赴军营召集青州众将领商议对敌策略,他在军事上从来没有插过手,此时也不可能胡乱指点,多数时候还是听李赵二位将军的决策,其他人见他知轻重,倒也没有轻视的意思,更多的是满意。
李赵二位将军的忠心已经经受过贺渊的考察,其他将领也颇具领兵之能,自贺渊进行了军事改革之后,整个军队的作战能力都得到大幅度提升,再加上薛云舟代表贺渊作为主心骨的存在,此时整个青州军心凝聚、战意昂扬,很快就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幸亏有了电报,突利那边刚有进攻的苗头,探子就将消息传回,这次没有再像过去那样等到人家打到家门口,青州大军早早就出关迎敌去了,是以城内百姓虽然有些紧张,生活暂时还有条不紊。
薛云舟坐镇后方,时刻关注着战况,直到两天后才猛然意识到还没有收到贺渊那边的电报,一下子就坐不住了。
余庆!你快回一趟王府!看那边是不是忘记把消息递过来了!
余庆领了命,转身匆匆往外跑,在门口与掀帘进来的一名属下迎头撞上,“哎呦”一声摔倒在地。
那属下顺手将他拉起来,又大步走到薛云舟面前,正是平时到王府送消息的那位。
薛云舟一看他手里的纸条,心瞬间提到嗓子眼,紧着喉咙问道:“有消息了?”
属下急忙将纸条呈上,焦急道:“启禀王妃,王爷遇刺了!”
薛云舟脸上瞬间褪了血色,直愣愣盯着那纸条,似乎面对着洪水猛兽,过了好半晌才凝聚起全身的力气,颤抖着抬起手接过,只听那属下接着道:“王爷受了点轻伤,刺客已被抓到,是潜伏在军中的突利细作。”
薛云舟愣了一下,低头看纸条上的消息,电报内容是贺渊亲自授意的,说是肩部受了点伤,没有大碍,刺客咬毒自尽了,不过胸口有突利人的纹身,有一定可能是突利细作,末尾还有他们俩人曾经约定的暗号,这暗号包含了日期、英文等随机因素,而且每次都不一样,别人想仿都仿不来。
确定了电报内容的真实性,薛云舟总算长出一口气,他有些脱力地坐到椅子上,责备道:“吓死我了,你下次说话别这么大喘气行不行?”
那属下挠挠头,抱拳跪地请罪:“属下一时心急,让王妃担心了。”
薛云舟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你再盯紧点,王爷没提到突利的事,想必那会儿还没接到消息,既然他没出大事,应该很快又会有电报过来。”
“是,属下告退。”
人一走,薛云舟立刻撑起额头,他虽然表现得镇定,可知道贺渊受了伤,哪怕只是擦破点皮,他都会担忧不已,毕竟这是没有抗生素的古代,贺渊又是在行军途中,卫生条件肯定不比王府,万一伤口发炎或有个破伤风什么的该怎么办?
此时战况正胶着,薛云舟不放心离开军营,只好写了封信,转成电报内容叫人送回王府给贺渊发过去。
当天晚上,贺渊的第二份电报过来了,说是打算即刻写信送往京城请皇帝搬救兵,并尽快返回青州,一来敌众我寡,青州急需他这个主心骨坐镇,二来不管皇帝召他进京做什么,他都正好借此机会避开,皇帝与他再有私怨,想必也不会在这种大敌当头的节骨眼轻重不分,更没有理由怪罪他半路返回。
薛云舟收到消息后总算是松了口气,贺渊能赶回来,可见确实伤得不重,而青州这边从最近的战况来看,胜算并非没有,但缺少贺渊坐镇,他心里总是悬着,生怕多年的辛苦经营毁于一旦。
他将贺渊即将回来的消息放出去,一时军心大振,与敌军厮杀多日渐渐显出疲态的青州大军重新注入活力,而突利那边显然没料到经过一系列改革的青州军比往日更加善战,面对青州军的各种诡异战术完全无所适从,战场上渐渐有了胜负之分的苗头。
薛云舟有点担心突利军的强大,希望能在他们适应青州军新的作战方式之前速战速决,因此每天对着京城方向望眼欲穿。
依托超时代的电报系统,各地消息如雪片般纷纷飘向他的案头:皇帝得知突利进攻的消息,大惊之下立刻下令派兵增援;各地藩王也应皇命出兵与朝廷大军汇合,共同赶赴边疆。
薛云舟对皇帝的决策还算满意,不过对各地藩王的合作态度倒是有点吃惊,毕竟小皇帝根基刚稳,并没有那么大的威势,那些藩王又偏安一隅久了,有的早没了斗志,有的自私自利,且一个个都与贺渊,或者说与原摄政王,关系极其浅淡,甚至有几个还曾经交恶,不趁人之危就该谢天谢地了。
难道这些藩王一个个都醒悟了,变得大公无私、忧国忧民起来?还是贺渊这几年的作为已经让全天下的人都改观了?
薛云舟看着日复一日跟进的消息,越来越觉得不可思议,而就在这时,从京城到青州的消息突然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