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1 / 2)

苏枞觉得他这一生,大约再没有像这一刻这样的狂喜过。

可医生却有些不敢看他的表情,声音低沉下去:“但手术,不能说是成功的。”

苏枞随着叶老太太回到病房,叶老太太勉强睁着眼睛,看了他半晌,才认出他,嘴边动了动,苏枞连忙俯下身,想听清楚叶老太太在说什么。

他听见叶老太太很是含糊地说:“没想到,我睁开眼,这辈子最后见到的,居然只有你。”

他握住叶老太太的手:“您等一会,阿臻马上就会来了,您等她一会。”

叶老太太似乎是笑了一下:“她在哪里啊,我和她,等来等去,怕都等不到了。”

苏枞只是紧紧握住叶老太太的手,似乎这样就能把她的生命线握在自己手中,就能留住她:“不,你相信我,等得到的。”

可苏枞的心里,却是一点底气都没有。他只能一反常态的重复:“等得到的,等得到的。”

房间中的两个人陷入沉默,眼中心中俱是绝望。

苏枞看了叶老太太良久,终于在她床前跪了下去:“对不起,我做错了。”

错在哪里呢?错在欺瞒叶家,错在放了叶臻远去考古,错在签了那一纸手术同意书?

叶老太太也静静看了他一会:“算了,如今我还计较什么对错啊。”

她拍了拍苏枞的手:“我恨过你,但我也要谢谢你。”

“你没愧对于我,我不知道我躺了多久,我躺不下去了。我没死,是有些话,我这一辈子还没说出口,还以为要带到地底下去了,现在能说出来,很好了。”

“要是没有叶臻那丫头,叶家出事那天我就一根绳子吊死了,但她活着,我为了她,多活了这么多年,其实也活够了,不嫌少了。”叶老太太断断续续说着,眼里有泪水落下:“我对那丫头不好,我没多关心她,我打她,折腾她,可我想给她好点的条件,想她快点长大,我想她好呀!以后没了我,我想她好呀!”

“我要她长大,又管着她,不想她长大,我怕她长大了就离开我了。她不在我旁边,我还过什么日子呢!”叶老太太顿了顿,眼里有一抹伤心:“她哪是一条养不熟的狗啊,她是我心尖尖上的肉啊,一扯就疼。”

苏枞眼睛通红,看着叶老太太,说不出一个字。

叶老太太看着苏枞,叹了口气:“我谢谢你,起码叶臻在你那里,真的像是长大了。”

“看着她开心,我是真开心。我盼了一辈子,不就是想她这样好好过日子吗?你还记得在阅城我吃了那丫头做的饭吗,做得好呀,不是你,我怕这一辈子都吃不上了。”

叶老太太回味了一下:“酱油多了点,她不知道我不喜欢吃太多酱油的。”

叶老太太闭上眼睛:“要是你不是苏家的人,要是你们家没那么多算计就好了。那我就真合眼了。”

“我没办法不是苏家的人,我也没办法说我没有算计。但我向您发誓,我是真想掏心掏肺对阿臻好的。你等等她好不好,不然,这话,我一辈子都对她说不出来了。”

叶老太太没再说话,又流了一行泪,半天才又出声:“这是我的命,没必要由你交代。苏枞,我记得你说,叶臻喜欢你,是因为你尊重她的一切决定,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

“苏枞,你这辈子只要记得你这句话就好了。”

叶老太太终于没能等到叶臻,在叶家人得到消息从生意场上赶过来时,叶老太太已经走了。

叶臻跟着陆照影回来的时候,等她的,只有叶老太太的灵堂。

叶老太太的遗照是很早之前拍的,那时候叶家恐怕还没出事,照片上的她,还是那样温柔,含笑看着叶臻。

叶臻却跪在那样的笑容前,流尽了眼泪。

她没有一个字想对叶老太太说,有些话卡在喉咙里,想撕心裂肺的吼出来,但是生前不尽孝,现在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梧桐街上来了很多人,有些人陪着她哭,有些人说叶老太太也算高龄,让她节哀,还有一些人,只是来走走过场。

但他们心里都嘀咕着,这叶家没了叶老太太,他们也知道叶臻是个什么样子。这如今正是矿产生意好做的时候,叶家的矿山,怕是要落在别人手上了。

但他们瞧着在一边的苏枞,这个叶家的孙女婿,倒不是个好欺负的。

不过谁知道呢,落到他手上,这家业到底也不姓叶了。

第三十四章 人何以堪

叶老太太大葬后,叶臻返回叶家。走到那棵老槐树前,忍不住顿住脚步。

她走到槐树下,拍了拍遒劲的树干,干巴巴地扎得手疼,可那疼却好像让心底的空虚少了些,一时间叶臻竟感觉畅快,舍不得把手拿下来,又重重拍了几下。这时她感觉到有人走到她身边,她转过头,看着苏枞不知从何而来,也站在老槐树下,光影透过斑驳的树叶投射到他眉间,像极了叶臻曾经看到过的那张照片。

她突然便觉人世沧桑,倒让她不由得想起了一句诗词,情不自禁念了出来:“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苏枞闻言,也叹了口气,有些苦涩道:“是啊,人何以堪。”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同时出声:“我……”

苏枞见状,马上改口:“你先说吧。”

叶臻一时间竟忘了刚才想要说什么,半天才又开口:“我听说,是你陪着老祖宗走完最后的。”

苏枞点头,叶臻想了想又问:“老祖宗走前,有什么话留给我吗?”

“她说,你在阅城做给她的那顿饭很好吃,你长大了,她很开心。”苏枞顿了一会,又加上一句:“她很爱你。”

叶臻抬起头,看着老槐树,似乎这样才能抑制自己心底翻出的一阵阵心伤:“这样啊,真不知道老祖宗说这话时是什么样子,很想看看。我就只记得她把我骂得狗血淋头的样子。不过我要是在,她骂死我,我也舒坦了。”

苏枞静静听着,良久,终问出一句:“阿臻,你恨我吗?”

叶臻笑了一声:“我自己比你可恨多了。”

两人又陷入沉默。过了一会,苏枞对叶臻说:“你以前说,如果有机会要带去我吃梧桐街的美食,你还记得吗?”

叶臻点点头。

“那就今天,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