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初期十几万的投入也花掉了家里近一半的积蓄,孟想不愿啃老,到日本后争取自食其力,在语言学校时就开始半工半读,第二年不负众望地考上东京多摩美术大学影像学科。这所大学前身是日本帝国美术学校,现在也是日本最有名的私立美术大学,他就读的影像科出过不少名人,如今活跃在日本影视圈的比如竹中直人、 蜷川实花等名导都是他的前辈。
在多摩美大的求学生涯既快乐又痛苦,快乐是枝叶有很多分叉,而痛苦是主干,只有一个——钱。
日本私立大学学费不菲,美术院校又是其中翘楚,孟想每年的学费是120万日元,折合人民币6万多,还不包括购买各种参考书籍和昂贵学习器材的费用,再加上食宿交通等开销,令人不堪重负。尽管他学习刻苦,每年都能领到30万日元的最高奖学金,并且几乎把所有课余时间都花在了打工赚钱上,仍旧入不敷出,每年七拼八凑也无法一次性缴清学费,拖欠成为惯例。
今年最惨,从4月欠到了9月,昨天收到学校最后通牒,限他在下周五之前补交拖欠的60万学费,声明再不补交学费就要打电话去入管局投诉,到时他的签证将旦夕不保。孟想搜出全部积蓄,把硬币全算上一共是7万4455円,这笔钱仅够他在本月发薪日前维持生计,更糟糕的是,信用卡里还欠着11万円卡债。一分钱逼死英雄汉,他目前的状况就是落难时的秦琼,人家秦琼好歹还有匹马可以典卖,他能卖什么?
还能卖身。
傍晚坐在公园湖边,他穷途末路的脑筋里,这四个字不请自来,在日本男人要卖身有两条路,一是干苦力,这个他目前正干着,前年经人介绍在筑地海鲜市场帮人卸货,工作时间是每天凌晨3点~6点,时薪2000日元,属于又脏又累的重体力活儿,不过劳动光荣,男人年轻时吃点苦不算啥。二一条路正相反,来钱快也相对轻松,可方式很下作——当男妓。
日本的男妓和牛郎不同,牛郎是正当职业,除了陪聊陪酒陪笑不涉及工口服务,日本法律规定留学生不得从事风俗业,违者将被驱逐出境,故而没法从事牛郎这一地上行业,但孟想倒有过好几次当地下男妓的机会。在新宿、池袋的商业街驻扎着不少“卖春经济人”,看到体貌不错的青年男女便会上前递名片顺带游说,孟想就收到不少这样的邀请,对方每次都许以重金,两眼放光地说:“你这样的最受那些阔太太青睐了,到我们店里来有资格做头牌,这样不出一个月就能赚到一辆进口跑车啦。”
这些人眼睛都用药水泡过,最是识货,孟想不像时髦的东京小伙儿动辄涂脂抹粉鲜衣靓服,他衣着简朴到地味,但颜值之高是很多人通过整容也难以达到的。眉眼俊秀,轮廓分明,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脸上没疤没痣从不长痘,天生一口整齐好牙,洁白如贝,更难得的是有着南方人不常见的一米八七的大高个儿,长年从事体力劳动,练就一身只在国内民工队伍里出现的好筋骨,肌肉线条刀砍斧削般结实,充满坚毅的力量感。日本人最迷这种范,他在车站等车时经常听到身边的女高中生们窃窃低语:“卡阔依~”,尽管当时他刚打完工,一副疲沓嘴歪的衰相,仍挡不住四面而来的花痴电波。
帅是爹妈给的福气,拿来换钱似乎是物尽其用,可孟想是个有志青年,也有着强烈的民族自尊心,堂堂中华男儿身在异邦,不能弘扬国威就算了,怎么能出卖色相丧权辱国呢?所以每一次他都义正辞严拒绝诱惑,宁可穷困潦倒也要固守气节。
这次……当然也不能变节。
但是学费怎么办!?下周再不缴清就会被投诉到入管局,签证若被取消便无法继续念书,即将到手的学位也要泡汤了。
眼看四年多的辛劳极可能功亏一篑,他风僝雨僽,头皮也不晓得抓破了多少块。这个时间段本该回家睡觉,养足精神以应付半夜的工作,可今天困顿扼杀了他的睡眠,把他放置在现实的火盆上烧烤,凉爽的秋风也像在不断助长火势,好赶紧做熟他这盘菜,端给厄运上供。
身边放着半个吃剩的饭团,本是他的晚餐,怎奈愁烦盈胸食量暴减,歇了半天也没胃口,干脆掰碎了扔进湖水里喂鱼,这里的鱼儿们受惯投喂,一个个反应飞快,米粒入水不久湖面便起了一圈圈涟漪。他东扔一手西抛一下,做着穷人的妄想——鱼群里要是有一条能像童话故事中那样许愿的金鱼该多好,他别无奢念,只求它能替自己解决眼前的债务。
正在怅叹,不远处的湖面忽然兴起一道水波,像有一条巨型游鱼快速朝这边移动。孟想从没在公园湖泊见过体型如此庞大的鱼,顿时毛骨悚然,急忙跳离长椅后退几步,那大鱼已游到湖边,哗啦一声浮出水面,吓得他直接坐倒,定睛一看,水上浮着的竟是个湿发蒙面的人头。
鬼啊!!!
深夜时分,寂静的公园湖畔陡然出现这一幕,胆气如虎的汉子也会惊出一身冷汗,孟想自幼接受马列主义熏陶,却是个坚定的有神论者,以前听说这个湖里曾淹死过人,以为是哪个水漂晚间出来寻替身,低吼一声“哎哟”就想爬起来逃命。这时那水鬼朝他嘘了一声,接着将覆在脸上的头发一股脑抹到额头后面,路灯洁白的柔辉涂出一个美丽端正的面孔,线条纤细的鹅蛋脸,小巧精致的水滴鼻,红润的嘴唇呈自然的m形,嘴角天然上翘看上去妩媚多情,最引人注目的当属那双大而修长黑白分明的眼睛,眼角微微上挑,轻轻眯起便有一缕秋波袭到,叫人心荡神酥。
孟想是个艺术生,美学嗅觉灵敏,看到这么个美人脸,恐惧就被惊艳冲散一半,半蹲半跪愣在原地,心中满是疑惑。那美人又冲他笑了笑,把住湖畔的石沿,朝他伸出一只光溜溜的胳膊。
“拜托,能拉我上来吗?”
声音清亮悦耳却是个男人,听口音是地道的东京腔。
孟想判断这是个活人,又是同性,顾虑便少了许多,慢慢走上前去。那青年仰头望着他,微笑的神情透着明媚,从裸、露的肩膀看正光着上身,皮肤像新淘的薏米般白皙,他不知怎的联想到《加勒比海盗》里的美人鱼,又禁不住疑神疑鬼。
这男的该不会是个湖怪,想把我骗到水里吃掉嘛?
想归想,他仍迟疑地抓住青年的手,最初的湿冷后二人紧贴的手心间绽放出温暖,也不知是对方本身的体温还是被他紧张的热度所传染。
“快拉我上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