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亲自参与,素叶一定认为自己是做了一场梦,一场,烽烟乍起的梦,场面混乱而危险,有生与死的考验,有置之死地的绝决;又或者是在拍戏,她不过是踩了狗屎运做了一次女主角而已,参演了一出枪林弹雨的戏码。
几辆装甲车重重压过地面,如同钢铁战士似的,素叶能够感觉到地皮都在颤抖。其中一辆冲着这边过来,车上站了大约七八个男人,各个手拿枪械,与地面上的那一伙人进行火拼。
素叶心里明白,这一定不是中国境内,应该是在边界的地带,否则怎么会如此大张旗鼓地枪林弹雨?这里,也许跟南非一样,法律形同虚设,枪支、暴力,成为这里唯一权力的代名词。
火光中,素叶眼尖地看见了年柏彦。
这一刻,泪水就这么下来了,隐忍了一路的坚强统统瓦解,在纪东岩面前丝毫不想去崭露的害怕也排山倒海地压过来。
她不想在这里看见年柏彦,一点都不想,但在看见他这么一瞬,她恨不得马上扑到他怀里,紧紧搂住他。又或者质问他,你不是在南非待得好好的吗?为什么要回来?你不该回来!
纪东岩和她的枪已经没有子弹了,事实上,素叶一枪没有开,因为在有限的子弹的条件下,她开枪无疑是在浪费子弹,不过是在提醒对方自己的位置而已。
她不知道装甲车上是些什么人,只知道他们都是跟随年柏彦的,是安全的。可对方的人数越来越多,素叶方才惊愕,刚刚她和纪东岩看见的人数不过是九牛一毛。
一把机枪甩到了纪东岩面前,只听年柏彦喝了一嗓子,“拿枪!叶叶,上车!”
紧跟着在路过他们时,车门一开,她迅速伸手,就这样,年柏彦有力的大手抓紧了她,下一刻一个用力将她拉上了车。而纪东岩的迅速更快,抓起机枪在手,几个快步窜上了车,车门关上时,他便开始持枪冲着身后追上来的车辆开枪。
素叶被年柏彦和纪东岩夹在中间,只听听见子弹在“砰砰砰”地响,不远处还有爆炸的声音,透过后视镜,又能看见不远处有装甲车翻了车,瞬间炸开,燃亮了夜空。
她的呼吸急促,紧紧攥着手。
身边的年柏彦快速转方向盘,躲过后面车辆的袭击,腾出一手,重重地握了她的手一下,嗓音低沉坚定,“别怕。”
可素叶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怕过。
原来人在面临着随时随地都能失去性命的时刻,总归是怕的。
“你不该来……”她哽咽,泪水模糊了眼。
年柏彦紧紧攥着方向盘,他现在无法看她,亦无法去擦拭她的泪水,双眼只能盯着前方的路,一字一句说,“我必须来,你在这儿,还有,我的兄弟。”
素叶深吸了一口气。
而正在火拼的纪东岩也听见了年柏彦的最后一句话,他的肩膀颤抖了一下,开枪的动作微微停滞,但很快地,又集中精力对付后来居上的那些人。
在换枪时,他才靠在车座上说,“年柏彦,你真把我想成三岁孩子了?”
年柏彦轻轻抿唇,没说话。
“对方的人很多。”纪东岩补了一句。
年柏彦的瞳仁缩了一下,他保持沉默,英俊的侧脸如冰封。纪东岩跟他是老朋友了,从他这般神情里嗅到了危险,也证实了他刚刚的说辞。
纪东岩不说话了,抿着唇继续跟装甲板上的兄弟联合对抗。
“叶叶,穿上防弹衣。”年柏彦将唯一一件防弹衣套她身上。
他心里明白,这群人是冲着他来的,匿藏在这片无人之地的雇佣兵,各个强悍能干,他带来的也不过就只有三十人,就算坤哥那边再临时调人也来不及,他们唯独能做的,就是冲出这片囹圄。
素叶紧紧攥着唯一这么一件防弹衣,心里揪着疼。
一边是年柏彦,一边是纪东岩,她哪个都不想有事。
“穿好!”年柏彦厉声命令。
此时此刻的他是绝对的强硬和严苛,不再是以前作为他上司时的平静淡然。
地面上的雇佣兵死伤大片,这次阿鬼带的人也各个不是简单出身,能跟这些雇佣兵们一较高下。就在大好形势朝着他们这边倾斜时,上空突然出现了一架直升机,扫过枯树林,刮得树枝都在哗哗作响。
“纪东岩小心!”年柏彦一个快速转盘,调转了方向。
纪东岩也察觉不对,猛地缩头回来,紧跟着铺天盖地的扫射就下来了。
装甲车上的兄弟们有的中枪,惨声连连。
“年柏彦,你到底得谁了,派直升机来追杀你,拍电影啊?”纪东岩回头吼了一嗓子。
年柏彦一言不发,下巴绷得紧紧的,加大了油门,装甲车飞快地朝前冲,纪东岩也撤了回来,他的枪法再好也不可能打得中直升机。
前方的树林有了浓密的迹象,年柏彦瞅准了目标便往里面开,上头的直升机一直在追着他们,到了树林的边缘,他猛地踩下刹车。
装甲车戛然而止。
“下车!”年柏彦命令。
素叶跟着快速下了车,她知道,这个时候再继续留在车里目标太大,下了车冲进树林反倒安全。其他几辆装甲车也赶了过来,三十人死伤了大片,只剩十人左右,其中包括阿鬼,他朝着年柏彦喊,“年先生,你们快走!”
年柏彦二话没说将几支枪支背上了身,纪东岩也同样照做,年柏彦盯着素叶,有一把枪始终是攥着手里,他迟疑了一下,很快地,将那把枪插进了自己的腰间,拉过了她的手,冲向了树林。
地面上还有一些雇佣兵在追,如果不是上头的直升机进猛烈,他们对付雇佣兵绝对没问题。
年柏彦一把握住了素叶的手,朝着树林里跑,后面跟着纪东岩,还有阿鬼他们,身后有枪声,头顶也有枪声,周遭的树林被子弹打得千疮百孔。
素叶有点透不过气来,年柏彦的手亦如往常那么温暖,宽厚,有力,她想永远抓紧这只手,永远不要放开。
可是,脑中蹿腾着的是一些似真似假的记忆。
年柏彦拉着她跑的这一刻,让她一下子想起了梦境中的一幕。
幽暗的长巷,小男孩儿紧紧拉着小女孩儿的手往前跑,后面有人在追,他们两个跑得很用力,可那条长巷似乎总是见不到头。
小女孩儿很害怕,手脚都在颤抖,那个小男孩儿对她说,别怕,有哥哥在。
似乎有封闭的记忆正在一点点地瓦解,如同被封印了很久的秘密终于有了一点豁口,她似乎要看到了真相,却又有阻碍。
似曾相识的一幕,总兆示着某种不该想起的危险正在拉近。
头上的直升机停了扫射,许是因为树林太密集,再加上是黑夜,他们无法精准扫射,又或者他们没有子弹了,总之总算停歇了。
可后面的大批雇佣兵追了上来,有子弹扫过,年柏彦眼疾手快,将素叶一把推到了不远处的低坳里,那里暂时成了安全的躲避区。
纪东岩和年柏彦等一些人避无可避,而他们,压根就没想着要躲。纪东岩扔了一把枪,年柏彦将身上的另一把递给了他,他们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点点头。
两人快速地背对背站着,举起枪,对涌上前的雇佣兵进行大规模扫射,而阿鬼等活下来的几人也顾及了左右两边,几人形成了一个屏风地,完完整整将素叶堵在了一个安全地带。
夜空下,枪声此起彼伏。
纪东岩在成功击毙几人后,咬牙说道,“年柏彦,你给我记住,如果我死了就是被你害的!”
年柏彦抬枪,准确打中一个正朝这边开枪的雇佣兵,嗓音清冽地说,“如果你死了,我会替你报仇。”
“如果你死了,我也替你报仇。”纪东岩举着枪,冷哼道。
年柏彦的瞳仁缩了一下,眼底划过阴霾,“不,纪东岩,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不会让我把精石还给你吧?这可办不到,如果你有本事你自己抢回来。”纪东岩再次击毙一名。
年柏彦瞄准其中一个雇佣兵,准确扣下,对方倒地,他说,“你先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说。”
“如果我死了,你不要为我报仇。”年柏彦举着枪支的手臂肌理亢张,一字一句道,“你要替我照顾她,一生一世都不能离开。”
这个世上,如果还能有个男人能够好好对待素叶,那么年柏彦相信一定会是纪东岩。一旦他真的遭遇不测,那么纪东岩是他唯一相信的人,相信他能够全心全意对待素叶,相信他会让素叶幸福。
有时候他会觉得,上天让他和素叶相遇,是为了一种惩罚,也许上辈子他和素叶都做错了事,所以在这辈子相处起来才会磨难重重。
从小相遇是个错;
在酒吧相遇是个错;
他动了恻隐之心将她带回酒店想是个错;
他出现在联众心理与她重逢是个错;
强制她回精石上班上班是个错;
在千灯镇的决定是个错;
将她带到南非是个错。
可最错的是他对她动了情,这才是错上加错。
没有哪个男人喜欢让自己的女人跟着自己经历这一幕,这不是英雄救美逞能的时候,在关系到生与死的大问题上,他只希望素叶能够平平淡淡过一生。
可在南非的时候,当她颤抖着手跟他说,她杀了人,那个时候的她有多么彷徨无助他是看在眼里的。她只是个女人,是个没有经历过残忍生死的女人,他却让她见到了人性最险恶的一面。
这也是他刚刚不再给她枪的缘故,他相信的是,一旦素叶今天拿起了枪再伤了人,那么,这辈子都会在她心里留下恐怖的印记。
所以,如果能够拼死一搏换她安全,他宁愿这样。
纪东岩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怔楞了一下,而后恶狠狠道,“年柏彦,你自己的老婆自己照顾!”
“轰——”地一声,有声响炸开。
紧跟着有一辆装甲车穿过树林,冲着这边喊,“快上车!”
一群人在抵着前方的雇佣兵,最安全的位置是素叶。
年柏彦扭头冲着素叶喊,“上车!”
“柏彦……”素叶见情况愈发危险,心疼地叫了他一声。
一声惨叫,阿鬼中了枪,紧跟着几人也接二连三中了枪,年柏彦和纪东岩这个时候谁都不能走,只能跟那些人硬拼。
见她还不走,年柏彦怒了,冲着素叶大吼了一嗓子,“快逃!”
快逃!
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