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怎的成了个呆子了!”
沐芽摸摸头看着张牙舞爪的主子,“去给我和八哥倒茶来。”
“哦。”
沐芽赶忙给两位皇子倒了茶来,奕柠双手接过,奕枫没抬头,沐芽就搁在他手边。
奕柠抿了口茶,“今儿不是瑾玮要回府么?你不去送她?”
奕枫翻看着题目,“她说要七哥去送她,我正好省了这趟差。”
“哦。”奕柠道,“昨儿我去长春宫请安,正碰上静妃娘娘带着亦汮在,竟是说起咱们后日出宫的事,说两个妹妹也接了帖子要跟着去。今年怎的做得这么大?”
“可不。”奕枫捡起茶盅嘬了一口,“舅父又不许张扬,往年都是咱们几个到府上与她小聚,今年瑾玮竟是要了山上一处别院摆宴,又撺掇着亦汮和亦泋也都要跟着去。”
“亦汮说皇父已经准了?”奕柠问。
“嗯,七哥给去说的,皇父就准了,嘱咐他带好两个妹妹。”
“七哥一个人哪能带得了,不如咱们一道走了。”
“我想着也是。”
说着,奕枫搁了茶盅,伸手去拿奕柠手边的一本小册子,奕柠拍住,“做什么?这是我的,七哥不是给你一份么?”
“哪有给你的仔细,他给我的就随意抄了两道。”
奕柠白了他一眼,这才放了手,“谁让你逞能,起先死活不要,这会子积下这么些。”
奕枫没吭声,拿过小册子来翻看着,“你说也怪,他怎么就能弄懂这些弯弯绕绕、不知所云的东西,还比咱们晚学了一年。”
“心无旁骛吧。七哥这三年书不必你我读得少,心也静,你我就是闲心太多了。”
奕枫很不屑地,“他也不是全都会,昨儿课上还错了几道。等后晌他回来,我问问去。”
“一道去。”
沐芽站在一旁,手紧紧攥着衣襟握出了汗,这些话再也无法从耳边飘过。七哥,他们口中的那个人是哥哥吗?眼前又见刚才庄姑娘那欢快的身影,沐芽忽地觉得,她被关起来这一个月,很多事情都变了……
……
三月二十三。
今儿是瑾玮的生辰,二八芳龄是个大日子,早两日瑾玮就出宫去为自己的生辰宴张罗。听闻隆德帝竟是开恩准许两位小公主也出宫赴宴,首辅庄之铭便将万寿山上自己避暑的一座私宅花园许给女儿,另送了几坛子上好的果子酒,还应下她不得前去打扰,只给他们自己乐。
正是春好之时,难得皇子公主们能一道出去踏青玩耍,自是高兴,两个小公主更是一夜都睡不安生。可再想着疯,书还是得读,待前晌下了早课,这才算是得了空儿。从文华殿出来,林侦往乾西所去接亦汮和亦泋,这就准备出宫,奕枫却说还要回一趟北五所,让他们先走一步。奕柠嘱咐他莫误了开宴,免得罚酒。
奕枫一路回到头所,院子里静悄悄的,宫人们见主子回来都请安,奕枫摆摆手,大步上了台阶,一把推开门,竟还是没动静,这才见珠帘后头那小丫头子正站在书架子前愣愣地发呆。奕枫走过去,弯腰低头,对上她的脸。
眼前突然一张放大的脸,沐芽吓了一跳,“呀!”
奕枫没理会,看看她手中的几何题目,再看看她,蹙了眉,“这是怎的了?着了迷了?吩咐的话怎的就不听?不是让你换了衣裳在文华殿外头等着,怎的这会子还在这儿杵着??”
劈头盖脸地被呵斥,沐芽已经习惯了,低了头,折着手里的纸,“殿下,我……我不想去。”
“是让你去疯么?倒由得你?”奕枫不耐,“赶紧去换!”
看她还站着不动,奕枫抬手就敲了那小脑门子一下,“去!”
小丫头也没躲,抬手揉揉,这才往里头小隔间儿里去。看着那背影,奕枫白了一眼,这也不知是怎么了,好好儿地就中了邪了,霜打了似的整天闷着,也不说了,也不笑了,连嘴都不顶了,逗起来是毫无乐趣,小眉头一皱一整天,只有夜里一道写题目的时候才能舒展开些。
奕枫想着问问她可是有什么难处,又觉得不能惯着这小东西,正巧瑾玮的生辰宴摆在了山上别院,没有长辈在身边,就想着不如带她也出去放放风。这么好的事儿,这么大的恩典还不得给主子好好儿磕两个头?这丫头子倒好,还不乐意去,真真是个混账拎不清的玩意儿!
日头晒进来,奕枫燥得慌,解开领口,走到桌边倒了一杯凉茶,灌了几口,听得身后的悉索声,一回头,噗一声都喷了出来。
荷花儿淡粉的襦衣换做天青曳撒,小丫头变成了小太监,可惜腰肢太细,腰带扎紧,上下都宽,蓬松开活像上元节里连坠儿的灯笼;帽子太大、太沉,压得刘海儿紧贴在眼眉处把小月牙儿都要遮住了,一张粉扑扑的小脸顷刻就成了戏文里的小花丑。
奕枫屏了笑,擦擦嘴,走到她跟前儿抬手把帽子往后抬起来些,手指轻轻地把刘海掖进两边;低头把那腰带解开重扎松些,上下拽了拽,怎么折腾这身衣裳好看不了,只求不被人一眼瞧出别扭就是了,“行了,就这么着吧。”
还好,小丫头似也不觉得什么,随在他身后出了门。
来到宫门外,皇子公主们的车马早已走了。小太监牵了马过来,奕枫翻身上马,伸手下来,“来,上来。”
沐芽抬起头,日头正当空,不得不手搭了凉棚,好高大的马,他坐在马上背对着阳光,低头下来,看不清他的脸,天神一样的一个剪影……
“来啊,上来。”
他催促,沐芽搭了他的手,奕枫用力一拉,她刚够着蹬子,靴子一滑,人就往下出溜,不待奕枫去捞,一旁的小太监忙过来扛她,两手去托她的屁//股,“啊!”沐芽叫了一声奋力一挣,人摔在马下。
“哈哈……”
看那四脚八叉的样子,奕枫笑得不得了,下了马,一把将她拖起来,两手握了她的腰将人举起来扔到上马,自己又翻身上来,扭头叮嘱道:“我的马快,你拽着些。”
话音刚落,奕枫愣了一下,低头,她的手臂已然安安稳稳地裹了他的腰。奕枫蹙了蹙眉,脸有些烫,腰不自在地发直。回头再看,那一副无辜的小样子,咬咬牙,心道,“就是这么个不知羞的东西!”可到底没骂出来。
……
春光明媚,山间绿树丛荫,庄家别院窝在山腰处,背靠一片杉林,俯瞰着玉带环绕的御西河,极目远眺,可见繁华的京城深处,金顶威严的皇宫。
此番寿宴做东的是庄家三公子展宣、寿星瑾玮,来客除了三位皇子、两位公主,另有瑾玮的两个姨表姐妹,亦都是朝中的贵戚千金。深宫禁锢,禁锢了一整个漫长的冬天,难得有这般自在的相聚,更难得这院中再无有那规制礼仪的看守者,彼此一见面,便是欢声笑语,再无尊卑大小。
寿宴摆在花园子水榭之上,六面环窗打开,轻风微送带来水上清凉,日头暖暖地照着厅上锦衣华服、漂亮的人们。一盅开胃的清茶之后,来客纷纷呈上贺寿之礼。
三哥展宣送给瑾玮一匹通体雪白的伊犁小马;八皇子奕柠呈上的是一幅自己亲手画作的十里金陵民巷图,是两年前随皇父下江南时采回的风景;奕枫拿出的是自己珍藏多年的一只泊来的西洋小乐盒,上面镶着各色宝石,日头下璀璨夺目,打开来,乐声似流水,清清悦耳;两位公主和姨表小姐,送的都是钗环、胭脂等各色女孩儿的东西。
呈来呈去,独不见七皇子的,奕枫揶揄道,“七哥定是一份重礼,难不成是太过贵重,此刻还在路上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