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兵布阵又未见得非得会拿枪使棒。”
噗嗤,亦洛笑了,“说的是,正是咱们这书生王爷比哪个将军都强呢。”
江沅抬手就捏她,亦洛越发笑个不住,夫妻二人正是逗趣,外头有家人小厮匆匆来报:“启禀公主、王爷:宫里敬事房送了个人来!”
“什么??”
“那人受了伤。来送的人要见王爷和公主,说有信传!”
“知道了。”
江沅立刻起身,亦洛赶紧给他披了外袍,匆匆往前院去。送走江沅,亦洛也忙换了衣裳跟了出来,待来到前头,见他正与宫里的太监说话,打眼瞧那架子上抬的人不觉吓了一跳,竟然是个小宫女!
亦洛走过去轻轻拨开她汗湿的发,惊道,“呀!是沐芽!”
江沅吩咐道,“你先把她安置下,传大夫来瞧,我随后就来。”
“哎。”
……
待把宫里人打发走,江沅匆匆来到西跨院的客房。大夫正在房中验伤,江沅便暂且候在外间厅中。
大夫离去,好半天,亦洛才走了出来,江沅忙起身问道,“如何?大夫说伤得不重,可都上了药了?”
“说是不重,可女孩儿家的身子我怎能让他细瞧?横竖没伤了骨头、内里也就罢了。板子打得狠,整个后头都是血,干了黏着皮肉,唉……”亦洛说着红了眼圈,“平日看着倒机灵,怎的就……”
“你认得她?”
“这就是奕桢之前让我从浣衣司调出来又往他身边要的那个小丫头,沐芽。”
江沅闻言蹙了眉。
“这些敬事房的狗奴才们!”想起刚才那嫩皮嫩肉的,亦洛恨,“一个小丫头子能犯什么天大没了王法的错,下什么狠的手!”
“不是敬事房打的。”
“嗯?”亦洛一怔,“什么?”
“人是敬事房从头所里抬出来的。”
“啊?”亦洛惊讶,“我当是奕枫把她退回敬事房,那起子奴才又没了脸做人情儿。难不成……”
江沅没有接亦洛的话,只轻声自语道,“九弟怎么会动私刑呢?”
“是啊,”亦洛也疑惑,“奕枫虽说顽皮,却是个心软的,从来都不打骂下人,怎会对一个小丫头动刑?”又想到一桩,“将才敬事房的人怎么说?”
“哦,那不是敬事房的人。是李瑞身边的人,说是应着七殿下的话给送来,并未多言旁的。”
亦洛闻言立刻拧了眉,“是李瑞??他是内务府的总管大太监,这么晚了怎的会往敬事房去生事?”
江沅吁了口气,“看来是出事了。七弟用了李瑞又用了咱们,必是情急。”
亦洛听了反倒生了恼意,“情急?他急什么?将才家宴上还好好儿的,这一会子的功夫,怎的就出这么个乱子?一个小丫头,早就跟了奕枫,能惹得主子下手必是她犯了错。奕枫是个有分寸的,关起门来教训又怎会打死她?奕桢插的什么手?更况,他又是怎么得的信儿?这一用了李瑞,又把她弄出宫,这可不是非要跟奕枫过不去?这要是闹到皇父那儿还了得!为这一个小宫女,他,他怎的这么不懂事!”
亦洛护弟心切不觉就恨,江沅听着也觉无语,都心知肚明小宫女这么连夜送出宫,敬事房的花名册上定是已被划去,当打死了。如此兴师动众地跟奕枫对着干,可见是两人真的撕破了脸。江沅只道,“我这些时看着七弟不是个莽撞的,此番定有他的道理。我只奇怪的是,既然是九弟在动刑他就该是在场,怎的能让七弟得手?他此刻又当如何?”
奕枫最是年轻气盛,又撒娇吃独食,怎的就能任凭把他的人带走?亦洛心急,不觉就握了江沅,“我就是怕啊,怕出了什么大乱子。”
“你放心,”江沅揽了她,宽慰道,“七弟许是没分寸,可李瑞不会。真要出了大乱子,他也不会这么牵连咱们。”
亦洛这才略略缓了口气,江沅又道,“天快亮了,一会儿我就进宫去。”
“我也去!”
“你莫动,好好照应沐芽,等着七弟来。”
亦洛心急也无法,想想奕桢一定会来,当面问他也好,便应下。
……
得到一切妥当的消息已是近五更的天,林侦心急如焚也不敢动,只等天亮。前晌在文华殿应付完功课,不及回房换衣裳,就和王九骑马出了宫。
来到汝宁公主府,大门早已为他候着。进到院中,亦洛已迎了出来,瞧那薄日头底下他竟是跑出了一额头的汗,亦洛蹙了眉,“桢儿,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姐姐,她人呢?伤得怎样?”
“皮肉伤,睡着呢。”
“我去瞧瞧!”
亦洛惊讶得挑了眉,一把拉住他,“我说她睡着呢!一个女孩儿家都是身上的外伤,你怎的能去?”
林侦此刻哪里听得进去旁人说什么要紧不要紧,只道,“姐姐,事情的来龙去脉待会儿我定会给你个交代,此刻我得先见着人!”
看他眉头紧锁,气势逼人,莫说神情,言语口气都与往日不同,亦洛虽是又急又恼,也只得暂且随他去。来到客房,亦洛念着男女之嫌,顾及这皇子清誉,退去了所有下人,自己亲自守在了外头。
轻轻推开房门,扑面来一股浓重的棒疮药味,林侦走进去,见床上帐帘半掩,小丫头枕着手臂趴在枕上,披散的头发落在肩头露出雪白的小臂,小脸苍白无血,气息淡得丝毫不觉,人像被冻住了,冷冷的,一点颜色都没有。
一夜之间她像长大了,又像更小了。
绒绒的睫毛黑漆漆地突兀,薄薄的唇干得起了皮,挣着血,像裂在他的心口,林侦一阵心酸。当时看着奕枫那种气势带她走,林侦就知道回去以后肯定不会轻饶了她。可他不能拦,唯一笃定的底线只是奕枫不会打残她、打死她。那一刻在冰冷的石砖地上,林侦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无力和屈辱……
玉佩碎了,从此,他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打倒欺负她的人,不能大庭广众之下将她抱回家,不能在人前疼她,宠她。甚至,不能唤她芽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