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离大人原本送她回乡去,我……就让人把她接回来了,我想与她成亲,未禀明王妃,请王妃恕罪,还请王妃主婚。”阿朗把甜水汤放下,抱拳给她作揖。
“念恩回来了呀。”念安拖着哭腔的声音传过来。
渔嫣扭头一看,这丫头眼眶都红了。
“那我们得去看看她,这个坏丫头,什么都不和我们说,一点都不讲义气。”念安揉揉鼻子,挤了满脸比哭还难看的笑。
“啊,是,我们应该去看看她。”渔嫣点头,拉着念安走开。
小马正朝这边张望着,见念安眼睛红了,立刻就怒瞪向了阿朗,手里的锄头挥得更快,更有力。
“小马,力气够大啊,和我们头儿比划比划?”有侍卫看着大马那身黑团团的肌肉,大声嚷嚷。
“怎么比划?”小马抹了把脸上的汗,憨憨地问。
“不比力气,比力气,比武功。”侍卫们围过来。
“干活呢,比什么比。”阿朗不悦地瞪了众人几眼。
“让他们比比吧,大家歇一会儿。”渔嫣笑笑,拉着念安的手紧了紧,无声地安慰她。
念安抹了抹眼睛,小声说:“我没事,念恩那个坏丫头不要我们两个了,我以后就陪着娘娘。”
“傻话,嫁了人也能陪我,不要紧,我们念安丫头也漂亮着呢,看我给你挑个年轻英武的将军。”渔嫣揉揉她的脸,笑着说。
“那我要问离大人。”念安随口说。
“这个不成,换一个。”渔嫣也笑。
念安的目光落在阿朗身上,长长地叹了口气,“娘娘,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呢。”
“什么感觉?”渔嫣偏着脑袋看她。
念安嘴角撇撇,吸了吸鼻子,“心里酸酸的,痛痛的,痒痒的,很不甘心,可看着他能快活,又很高兴,转念想想,又恨不能扑过去,逼着他来喜欢我,感觉像得失心疯了。娘娘你应该知道啊,你都失心疯好几回了。”
“谁失心疯好几回啊~!”渔嫣瞪她。
“就是几回,云秦将军娶公主,你伤心了,非要喝酒,撒酒疯还要去看戏……”念安说着,长长地叹气,“云秦将军不知在何处,过得好不好,也是一个可怜人呢。”
渔嫣一脸茫然地看着念安,念安说的人,是她吗?
“算了,娘娘现在脑子里全是野番薯。”念安腮帮子鼓了鼓,有些忿忿然地一挥胳膊,大喊,“小马,用力!”
渔嫣笑着往前看,小马和阿朗正在比力气,较手劲。
小马能力拔山兮,阿朗憋红了脸,也只勉强支撑一小会儿,被阿朗的大掌死死压在木桌上。
“再来几个。”小马得意地抖抖肩,向他们挑战。
年轻的汉子上来了四个,一起推着小马的手腕往下压,小马铜铃般的大眼睛一瞪,一声低吼,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把那四人的手一起压了下去。
“当衙役实在屈才,应当到军中来效力才对。”阿朗满脸惊叹,并没有丝毫不高兴。
“可我们只会种地。”小马抹了把额上的汗,拿眼角瞟念安,满脸得意。
“学学就会了,我去向王上说,让你们兄弟到我军中来。”阿朗拍着他的肩,乐呵呵地说。
“呸,小马不许去。”念安轻啐,转身跑开。
“念安姑娘不让去,我就不去。”小马立刻就说。
阿朗愕然。
四周人又开始起哄,“小马,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念安姑娘可是王妃近侍,你这个粗汉子想得倒美。”
“我就想,我喜欢念安姑娘。”小马梗着脖子大声嚷嚷。
渔嫣在一边看着笑,后青话觉得还真快,已经说得很溜了。
四周清风习习,阳光明亮,明明大好河山,若能免去战乱之苦,多好啊!
“阿姿。”傅总管慢步过来,递给她一只小盒子,“我清理你东西的时候,发现了这个,你记得是哪里来的吗?”
渔嫣打开看,是一只小银锁,她想了半天,摇头。
“王上那里也有一只,是一对儿。当时你们跑出来的时候,每人身上都有一只银锁,难道还有个孩子活下来了?”傅总管轻抚着银锁,满脸期待。
“我们出来的时候,都是多少岁啊?”渔嫣好奇的问
“你最小了,是奶娃娃。族长的女儿,比你大几个月,还有三四岁、五六岁的,有二十多个啊,若真的还有孩子活下来,那就太好了。”傅总管眯了眯眼睛,把银锁用锦布包好,放回小盒中,揣回怀里。
“王上那只哪里来的,难道他也是啊?”渔嫣越加好奇。
“王上是从宫里得来的,也不知来历,但这锁既然在宫里,说不定人就在宫中,或者和宫里有联系。但如今宫中大变,想找也难了。”傅总管摇摇头,有些失落。
“叔叔,往事已矣,我们不要想了,我们在后青国生活这么多年,已经是后青国的人了,不要再想着复仇。”渔嫣轻声劝他。
“我只想找到你,如今你安好,我就了了心愿。”傅总管眯着眼睛笑,看她的眼神温暖慈祥。
一只蜜蜂嗡嗡地飞过来,在枝上花间流连片刻,往林中飞去。
傅总管微怔一下,拔腿就追。
“叔叔去哪儿?”渔嫣赶紧问。
“你别过来,我去看看。”傅总管冲她摆手,步子愈快。
也不知他的武功高到什么程度,这么多年不显山不
露水,一撕下假面,就让人震惊。
“王妃,王上请您回去。”
聂双城快马过来,大声总她喊道。
渔嫣点头,刚要招呼念安时,只听林子的方向突然传来了傅总管的惊呼。她脸色一变,拔腿就往那边冲去。
聂双城和阿朗的动作最快,冲进林子后,聂双城又突然折返回来,用力捂住了渔嫣的眼睛。
“怎么了?让我看!让我看!”
渔嫣的心都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
“送王妃回去。”
聂双城大吼着,让人过来拉渔嫣。
渔嫣挣扎中,从他的手指缝隙里看到了,傅总管胖胖的身躯正燃起了熊熊的火,他已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快救他……”渔嫣脑子里嗡地一炸,再抬眼,只见戴着铁面的男人就站在不远处,直直地盯着她。
大马大步奔来,把渔嫣扛到肩上就走。
渔嫣使劲扭头,火还在烧,那铁面的男人已经往远处奔去。
几只蜜蜂一直追着渔嫣,直到她被大马强行摁上了马车,才败兴折返。
“为什么一定要伤害我身边的人?”
渔嫣大叫着,不停地锤打额头,痛苦得想用额头去撞墙。
“阿姿,别哭了,我没事。”
傅总管急促的喘声传进耳中。
渔嫣猛地瞪大泪眼,只见傅总管一脸乌漆抹黑地往马车上爬,双手不停地在脸上抹。
“好险,差一点就完蛋了。”
“那个……那个烧着的是谁?”渔嫣赶紧趴到马车窗口去看。
“想杀我的杀手,突然有个怪人跑出来,出手就是一团火,把他给点着了。我还以为他们是一伙的,火放偏了,可他一挥手就把我给推沟里去了,我的牙……磕掉了……”
傅总管手捂着嘴,轻轻一吐,两颗牙落了出来,再抹脸上的血,露出一大块灼伤的地方。
“吓死我了,回去镶两个金牙去,脸上破相倒好说,反正不要说媳妇。”渔嫣破啼而笑,连连摇他的袖子。
“只怕是天漠的狗贼们不死心,想弄死我,没那么容易,这么多年我都混过来了。”傅总管咧嘴笑,拍着她的手安慰她。
“你还笑!”渔嫣丢了自己的帕子给他,用手给他连连扇风。
傅总管只是笑,盯着她看了半天,才小声说:“你和我妹子真像,太像了……若都活着,看到你这样,一定高兴。”
“现在也高兴,都投胎去当大财主去了不用打仗,不用”
傅总管又笑了会儿,胖脸一板,慢吞吞地说:“这蜜蜂真怪,和我养的挺像,但又不是我养的,我方才还以为是我养的那些蜂,可明明都在火里烧没了,怎么会在外面飞?”
“你是说,还有人养蜂杀人?”渔嫣心中一凛。
“只怕是这样。”傅总管点头。
“难道我真冤枉了晨瑶?”
渔嫣秀眉拧紧,那日小太监们撒腿往前跑,她与念安曾经转头看过御医局,并没看清那药包是否真从小太监们的背篓里掉出来,若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借她之手除去晨瑶……
是谁?杀晨瑶有什么好处?
“可是问离……”
渔嫣突然心一沉,他不会是发现了铁面人,一个人去追了吧?他的眼睛看不到,若吃亏上当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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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医局的人全都被叫了过来,渔嫣一个一个地问话。
赦海端坐一边,脸色黯淡,眼皮子低垂着,不过数日不见,就像老了十多数。晨瑶是他唯一的女儿,他心痛至此,渔嫣能够理解。
问完了这些人,渔嫣对那日之事愈加起疑。她独自走到院中,在一排一排的药架中慢步,最后停在摆满了姜黄的木架边。浓郁的药味儿,肆意往她鼻中钻来。她探指沾了些姜黄粉,在指尖碾了碾,决定去见见晨瑶。
晨瑶不蠢,就算真要谋害她,不会用这样的方式。
“问完了?我的大状师。”御璃骁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面前。
她抬眼看他,轻声问:“若你不是御璃骁,她便不会如此痴心吧?”
御璃骁略一尴尬,随即拉住了她的手,“若我不是御璃骁,我也得不到大状你的倾心。”
“谁对你倾心。”渔嫣脸红,轻啐他一声。
“天下何人能及我?”御璃骁声音朗朗。
“去……王上的脸皮,世人难及。”渔嫣忍不住讥笑。
“好了,带你去看看奉孝王叔,他病倒多日,我还没去看。”御璃骁也笑,这等玩笑话,也只会在渔嫣这里放肆一说。
“你忙完了?聂双城把林子里的事都给你说清了吧?莫问离可能
去追那人了,你有没有派人去跟着啊?”渔嫣偏着脑袋看他,“你这么忙,怎么总有闲时来找我厮混?”
“谁与你厮混,你与我同去探望病中皇叔,这乃第一大事,显孝道,尽君心。你母仪天下,应当要考虑这些才是,国舅大人身怀绝技,勿需你字字句句念着他。”他转过头来,认真且严肃地看她。
渔嫣瞪他一眼,伸手在他额上狠戳,“母仪天下我不会,炖母鸡我很想吃。”
“相比之下,我更想吃炖鱼汤,炖得越热呼越好。”御璃骁嘴角轻抽,手掌一紧,拉着她大步出去。
渔嫣被他拉得一溜小跑,出了御医局,扭头看时,只见赦海带着众人站在药局门口,拱着手长揖到底,齐声低呼:恭送王上,王妃。
渔嫣想,这人拼力救回了御璃骁,想重振神医谷威风,现如今天赔掉了女儿,会不会后悔当日伸手助他呢?
奉孝王住的是他在京中的王府别院。这些番王虽有封地,但当年初封王的时候,京中都各自赐下了宅子。
当然比不了天高皇帝远的汰州王府,这里小得多,也寒酸得多,足见奉孝王封番之前,多么不受宠爱。
三个儿子都跟着他住,几进大院走进去,就是重重园林。奉孝王与小夫人,清晨三人一起,住在园中小院。此时另两个儿子都在朝中忙碌,只清晨在院子里骑着木马学打杖玩耍。较之以前,清晨显得活泼开朗多了。
这小院很清雅,几篷竹子正长得生机盎然,几丛凤仙花从墙角探出娇艳的花瓣。
“王上,王妃。”小夫人袅袅婷婷地从门里出来,给二人盈盈下拜。
“夫人请起。”御璃骁扶起她,温和地笑笑。
清晨从木马上滑下来,跑过来给二人磕头,腰上的双鱼玉佩发出清脆的乐响。
“这是王妃上回送的,他一直当宝贝,很喜欢。”小夫人怯怯地拉过清晨,垂着头,请二人进去。
奉孝王躺着,花白的眉毛轻轻颤动一下,露出满脸惊喜。
“王上来了。”
“老王叔躺着吧,不用起来。”御璃骁轻轻摁住他的肩。
奉孝王躺回去,紧拉住了御璃骁的手,“臣正盼着你来呢,臣这身子越来越不行了,汰州只怕回不去了,可臣的家业还是得传下去。王上,臣请你与王妃过来,就是商议此事,这题由王上和王妃来出,从这三个儿子里挑一个,还为汰州王,以后等天下太平,再把汰州重建起来。”
“老王叔放心,我先想听听老王叔的意思,自己心属何人?”御璃骁沉吟一会,直接了当地问他。
奉孝王看向偎在小夫人身边的清晨,长长叹气,“若是清晨大些,我也不必忧心,就怕我去了,这两个不善待小怜与清晨。”
“不会的,我盯着他们。”御璃骁拍拍他的手背,安慰他。
“那,我的意思是清安。”奉孝王压低了声音。
“清安不错。”御璃骁点头。
渔嫣在一边听着,若是想清安为汰州王,这出的题就得是文题。
“王上,王妃请用茶。”小夫人亲手端着茶盘过来,秀秀气气地给二人奉茶。
渔嫣微笑着接过茶碗,目光落到了小夫人的中指上,红宝石戒指下,隐隐有一点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