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6(1 / 2)

破云 淮上 2936 字 20天前

三年前现场爆炸的熊熊烈焰包裹着黑烟, 在狂风中冲上天空, 旋即尽数收在江停瞳底。

他眼珠有种冰冷的瘆亮,半晌慢慢道:“如果你知道更多有关于我的秘密,不妨等进了看守所之后,再慢慢去跟侦查员沟通吧。”

他说这话时的神态和声线都稳下来了, 持枪的手随即一定, 整个人几乎在顷刻间恢复到了无懈可击的状态。秦川有点遗憾他恢复得这么快,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被江停打断了:“两年前的1月18号下午,岳广平查出了有关于内鬼的情报,准备出门和我见面。是你临时造访杀死了他, 对吗?”

秦川呼了口气, 静了好几秒才说:“是的。你刚才已经猜出来了,是乌头|碱。”

“……”

“换做是你你会怎么样?”秦川似乎有点唏嘘:“从十八到二十九, 整整十一年间, 岳广平尝试了很多办法来换取此生唯一亲生子的原谅和接纳, 但都没有做到。直到我母亲去世十二周年上坟的时候, 他终于发现我的态度有所松动, 似乎释放出了愿意缓和父子关系的信号——他当然会欣喜若狂。”

“是黑桃k示意你这么做的?”江停问。

这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选择性回答, 但不知为何秦川停顿了片刻,才说:“对。”

然后他没有给江停任何发话的机会,立刻接了下去:“之后的半年里我开始跟他互相走动, 在建宁见过几次面, 偶然通个电话。这应该给了岳广平很大的鼓舞, 他开始邀请我去恭州家里坐坐,但我始终都以感情上无法接受而拒绝了。”在这里秦川补了一句解释:“岳广平在恭州结过婚,他夫人过世前,两人一直是住在那套房子里的,所以这个理由对岳广平来说完全可以成立。”

江停眯起了眼睛,没有吱声。

秦川提到岳广平妻子的时候完全没有任何抵触,相反态度理智平和,这应该是心态和情感都非常稳定成熟的表现。

也就是说,他跟大多数心怀恨意的弑父杀手的表现差别太大了。

“所以1月18号那天你的突然造访,对岳广平来说很重要,”江停缓缓道。

“其实我也没想到对他来说那么重要,以至于他宁愿推迟跟你见面也要先让我进门。说实话,其实那天我是急匆匆赶过去的。”

江停眼神示意他继续解释。

“那段时间岳广平一直处在被监视的状态中,所以当他打电话约你去安全屋见面的时候,黑桃k就知道他肯定查出了什么,但已经来不及安排车祸了,只能由我临时上门。你可以想象岳广平看见我站在外面的时候有多……震惊。”秦川顿了半秒才选择这个词,然后道:“我告诉他我是出差经过恭州,顺道进来抽根烟就走,所以他想也不想就让我进门了。”

岳广平没想到的是,这抽根烟的工夫,却要了他的命。

江停默然良久,才问:“你让他喝药酒了?”

“不,是茶。”秦川伤感地笑了笑,“仅仅一滴乌头|碱浓缩液而已,老年人本来心脏就不好……事后我把茶杯带走了。”

明明是那么惨烈又悲哀的亲子谋杀,他的表现却异常平静,仿佛岳广平是真的心脏病发作去世一般。

按江停平常的审讯风格,这种带有感情色彩的问题是很少出现的,但他还是问了:“你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作为凶手就没一点感情触动么?”

“怎么说呢……”秦川仰头沉吟道。

他就这么仰着脖子活动了一下自己的颈椎,望着天花板,淡淡道:“我是凶手,但又不是。所以感情触动跟正常人不太一样吧。”

江停下意识问:“什么?”

——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川不以为意:“没什么意思。”

江停瞳孔压紧,似乎要穿透秦川俊朗的面孔,看进他冷静的眼睛深处,但对方显然不会再做更多解释了。突然江停问:“那案发当时你害怕么?”

“为什么要怕?”秦川反问:“家母去世时我也同样守在她身边,有什么好怕的?”

“……”这次江停深深盯着他,看不出任何意味地笑了一下。

这笑容只在他唇角停留了短短一瞬,随即只听他问:“所以后来你用乌头|碱用顺手了,一年前谋杀方正弘的时候再次选择了药酒?”

“我没有想杀方正弘。”秦川纠正了他,说:“虽然方正弘性格非常敏感而且疑神疑鬼,于公给我造成了不少麻烦,于私也不好相处,但我确实没到非要杀他的地步。对我而言最好的状态是方正弘因病提前退休,或者起码彻底放权不管事,那么我的日常工作会变得方便很多。”

“至于选择严峫来嫁祸,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和多方权衡的——严家在省委深厚的背景对任何人来说都非常棘手,只要不是铁证确凿,吕局都不会轻易对严峫下手,最多私下暗查;同时在明面上,只要吕局在方正弘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不愿针对严峫的意思,老方那偏激的性格都会理解成吕局包庇严峫,从而制造出建宁市局中高层之间的隐患和裂痕。”

“事实也确实按我计划的那样发展了。”秦川扯了扯嘴角,多少有些兴味阑珊:“吕局私下退掉了总务科的两个实习生,线索中断再也查不下去,严峫和方正弘的反应也都没出乎我的意料。”

能把人心算计到这份上的确实不多。方正弘就算了,连吕局这样的老狐狸都悄不作声地着了道,秦川在这方面的能力或者说天赋,确实相当不同凡响。

江停摇头微微一哂,并没有赞扬他,只问:“那你后来为什么给严峫投毒?别告诉我你其实也没想杀他?”

秦川揉了揉额角,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能表达自己的本意。未几他推了下眼镜,尽量诚恳地开口道:“我要是认真想杀严峫,他现在已经死了一百次了。”

江停抬起半边眉角:“哦?”

秦川一耸肩:“你对我可能有些误解,觉得我是个投毒杀人狂。但其实我是个清晰的目标导向者,对人命根本没那么执着,如果严峫死了我甚至会感到很伤感……如果他只是受伤或撞车,从而永远离开建宁市局回去继承家业的话,就像方正弘提前退休一样,对我来说都是很好的局面。因为我只是想要他们的位置,并不是想要他们的命。”

“那你就没想过严峫根本不会去喝药酒,或者那瓶下了毒的药酒会被别人喝了?”

“不会。”秦川轻描淡写地道,“首先天气冷下来了,严峫每年立冬前后都会喝药酒除湿,这是他的习惯;其次我确定除他以外刑侦支队很少有人动那瓶药酒,即便真有人动了,也大多是外涂而不会内服,因为能受得了药酒那味道的毕竟是少数。”

说到这他摊了摊手:“再退一万步说吧。就算真的有人喝了还死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百分之百完美的设局。如果过度追求一击毙命,那么势必会在布局时留下痕迹,对隐蔽自身是很不利的。”

江停那通常都没那么多复杂变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

“受教了。”随即他失笑道:“那雇佣冼升荣在江阳县暗杀严峫的那次呢?也不算认真要严峫的命?”

秦川说:“你信不信也好,我确实没有要求冼升荣‘一定’要杀死严峫,我告诉他最好是开枪射击警车轮胎造成事故,给汪兴业雇佣的那几个杀手创造机会。不过冼升荣动作还是慢了,以至于姓范的那几个人抢先动手,把警车撞进了河里,还一帮人拿着土枪劈头盖脸的往河面上射击……更关键的是竟然还没一个人能击中严峫……”

秦川露出了一个头痛且无奈的表情。

“其实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是不希望冼升荣开枪的,因为只要有弹头膛线,就必然会留下追踪的线索。而这把枪是岳广平的,就算吕局再不相信岳广平的死和我有关,他到底也知道我们之间的父子关系,我不想留下任何令吕局怀疑我的可能……对了,你介意我坐下吗?上一天班了真的很累。”

他指指身侧的沙发,江停打量了几秒,用枪口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