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去得特别快,那种安逸感似乎麻痹了所有人紧绷的神经,有时候迹部都在想,如果这样的日子能够一直延续下去的话,其实也很好。
但现实往往事与愿违,倒计时的表一直悬挂在所有人的心里,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数到了最后一刻。
期末最后一门考完以后是上午,即将迎来的是为期一个多月的暑假,二年级第一学期正式画上了句号,再接下来的第二学期也是学生会重新选举的日子。但现在所有人都无暇顾及这件事,他们眼里只有燥热又自由的假期。
彼时奈绘正在学生会长室,用娴熟的技艺给迹部按摩着脑袋。她纤长的手指在他柔软细碎的发丝间穿梭,用力时指尖都有些微微泛白。她看着眼前这个人阖眸全然放松的模样,当了这么久苦力终于不耐烦了,在他脑门上轻轻拍了一下,回身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
突然被袭击的迹部皱着眉睁开眼,见到那凶手已经整个人缩进了沙发里,还盖上了薄毯。
“怎么不按了,我还觉得你伺候人的手法挺不错呢,跟人学过?”他用脚蹬着地,以此为轴让转椅左右旋转,这动作完全是一副邻家调皮男孩的模样,哪有平时的贵族姿态可言。
奈绘故作姿态地横他一眼,说:“那当然了,这些全都是跟着我妈学的。揉个头、锤个肩、捏个腿绝对不在话下,保证让你四肢无力浑身发酥。”
她说这话的时候,混像故事里那些媚态横生的女妖精,勾勾手指便榨干了你的血。
两个人还没说几句话呢,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拉开了,带起了空中的一阵风,迹部和奈绘下意识地看向了门口的不速之客。
南站在屋外,右手举着手机,屏幕还没完全熄灭,像是刚结束一个通话的模样。她一眼便望到了躺在沙发上的奈绘,这个眼神也清晰地表明了南要找的人是谁。
迹部尚未来得及思考她怎么会知道奈绘在这里,又是何时看穿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的,南一句含糊不清的话便让两个人瞳孔骤缩。
“我妈妈说……想让你见他最后一面。”
倒计时此刻终于跳转到了数字零。
话里的“他”虽然指代不明,但是迹部和奈绘都一清二楚。南从余光中瞥到迹部一副惊讶而非茫然的模样,扯开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容:“就连迹部都知道吗……原来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奈绘掀开毯子站到地上,捡起放在一旁的书包,对迹部投去了一个目光。后者交待她:“我在南郊的别苑等你。”
得到这样一句话,奈绘便回身和南走了出去。车子已经在门口等待着了,看到奈绘也坐上来的时候,其他人的情绪都毫无波动,仿佛是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一样。
车内的气氛很压抑,两个人各自看着窗外两边的风景,一言不发。在不知保持了多久这样的沉默以后,他们停在了医院的门口。
走进专属电梯,助理按下了楼层按钮,奈绘和南抬头看着红色的数字一路跳跃。
“叮——”
在门打开的前一秒,南目视着前方,看着金属门中倒映着的自己的模样,又说话了:“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本已经做好走出去准备的奈绘,收回了步伐,侧头看向了南:“我从小就知道。”
这个回答让南瞬间把头也转向了奈绘的方向,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可你从来没有告诉我一句。”
“因为有些事情你不用知道,生活在城堡里的小公主。”奈绘勾起的笑容里,全都是讽刺,说完这话,她跟在助理后面走出了狭窄的空间。
观察着安静的走廊,从没有阻隔的窗户中看到其他空房间里的装潢,不亏是大集团的董事长,就连icu都住得这么豪华,与众不同。
南一边小碎步地跟着走着大步流星的奈绘,一边指责般地说:“可是我有权利知道!我还有你这么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
奈绘蓦地停下,抬起了一直半垂着的眼眸,看向病房外那个靠墙站着的华贵妇人,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咙:“可这个姐姐并不是很想有你这个妹妹。”
顺着奈绘的目光望去,南也看到了那个中年女人,便顾不得与奈绘再多说什么,跑了过去:“妈妈!”
两个人握住对方双手的一刹那,悲伤的气氛顿时渲染出来。
“你爸爸在里面等你,快进去吧。”南夫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和颤抖,她温柔地抚摸过女儿的头发,看着她与自己同样泛红的眼眶,憋住了即将流出的泪珠。
“嗯。”南的手紧了紧,用力地点头,推开了病房的门。
奈绘看着这个女人,雍容华贵,即使眼眶下的乌青清晰可见,浑身都是疲惫的模样,可举止间依旧优雅,丝毫不显得狼狈。她也看着奈绘,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个遍。最后终于颤着唇瓣,说:“你很像你的母亲。”
“是么?”奈绘自嘲地回答,“同样一脸苦命相。”而后表情淡漠地站在她旁边,靠着墙,看着紧闭的门。
过一会里面走出来一位医生,手上拿着纸笔。
“病人自己已经同意放弃治疗了,家属在这里签个字吧。”
南夫人接过医生递来的笔,看着纸上的白纸黑字,不仅仅是手,浑身都在因为悲伤而颤抖。她急切地深呼吸着,想要平静悲恸的情绪,可怎么也压抑不下去。奈绘看着这个全副武装的医生,帽子和口罩之间露出一双眼睛,和她一样见过了太多痛楚所以毫无波澜的眼睛。
“你想让你女儿亲眼看到你放弃她的父亲吗?”她对迟迟不肯签字的南夫人说,再犹豫的话南都要出来了。
也就是这句话,让这个女人终于下定了决心。她咬着嘴唇在纸上快速地签名以后丢还给医生,像是不敢再多看这张纸一秒钟,双手捂住了脸。
医生收回纸笔,南也从屋里走了出来,脸上挂着泪痕,还在啜泣着。她一言不发地直接扑进了母亲的怀里,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南夫人安慰着女儿,对奈绘说:“你的母亲……她不来吗?”
“来干什么?开庆祝趴体么?”奈绘讥笑着回答。
见此南夫人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只能道:“该你进去了。”
“嗯。”
几分钟后,除了哭泣声再也没有其他杂音的走廊,被突如其来的一阵报警打破了寂静。
医生听到顿时神色突变,他冲进了病房里,看到呼吸器的电源插头已经被拔了下来。
“你!”纵然他是一个成年人,也被这样的胆大妄为震惊,眼前这个看似无比镇静的少女到底知不知道这样的行为很有可能被指控为故意杀人?!
可奈绘只是缓缓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反正不是已经同意放弃治疗了吗。”
所有人都看向了目前唯一能够做主的南夫人,她神情复杂地看着奈绘,用手帕拭去了眼角的泪,叹了口气:“算了,反正,她拔和医生拔都是一个结果。”
“既然这样,那我就告辞了。”奈绘勾起唇角,眼里却没有笑意,她不想再在这里多呆一秒。
“等等。”可南夫人拦住了她,“听完遗嘱再走吧。”
这个时候奈绘才注意到,原来走廊里多了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看样子是律师。但她对所谓遗嘱毫无兴趣:“遗嘱跟我有什么关系?”
“森尾!”听到这里的南终于忍不住沉下声呵住了奈绘,“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们已经死去了的父亲!”
“我们的”这个前缀,还真是刺耳的要命。奈绘一一扫过所有人的表情,撇撇嘴做了让步,又靠着墙低下了头:“好吧。”
律师见状,拆开了文件袋:“既然如此,那么我开始宣布遗嘱……”
因为并不是突然死亡,所以南董事长的这份遗嘱把一切都安排得很详细,律师念了很久,还说出了一些母女二人都未曾知道过的财产,而如今都悉数留给了她们。